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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分(2016重修版)(131)

施诗磊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不答反问:“什么叫做‘怎奈人言亦是欺’?”

不等他回答,施诗磊合上速写本,用力往他身上拍。

声音很闷,也很响,一连好几次,看得周遭的人都目瞪口呆。

符钦若伫立着,任他不断用本子打自己,眉头皱着,好几次想要开口,话却是被他的眼泪逼了回去。

“对不起……”符钦若不知话要从哪里说起,也不知自己的道歉是从哪里开始的。

施诗磊最后一次把速写本往他怀里砸,再也忍不下去,眼泪好像已经绝了堤,不断从眼眶里涌出来。他站不好,整个人都蹲在了地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毫无尊严也再没顾及,抱头痛哭。

符钦若紧紧抿着嘴唇,低头看着他像筛子一样发抖的身体,后颈上的皮肤一片霜白,隐隐透着激动的红殷。

相机从肩上滑下来,一声闷响落在地上,施诗磊浑然不觉。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符钦若缓缓地蹲下来,手放到他的背上,轻声道:“别哭了。”

他埋着头哭,动作因此停了一停。

好像是录影带卡住,只停了半秒,再出现的画面突兀得如同转了情境。施诗磊的身体一晃,双膝扑通一声跪到了冰冷潮湿的栈道上,一把抱住了符钦若。

热泪淌到了符钦若的颈窝里,他脚下一滑,也跟着跪到了地上。

四下仿佛就此安静了下来,整片静谧得没有生机的树林,隐约回荡着施诗磊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像个孩子一样,不知收敛自己的情绪。

符钦若怔怔地望着树林的深处,目光收回时,落到了施诗磊的肩头。他感觉自己的毛衣就要被眼泪打湿,心底自嘲地笑了一笑,鼻子忽然有些泛酸泛凉,他把施诗磊揉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施诗磊的速写本里也记了一首冬至的诗,用铅笔写下来的,隔着车窗,光线下看得不甚清晰。

符钦若摩挲着上面的文字,无声地叹息。

刺骨冬寒销未尽,伤心春草避还生。

眉心轻轻地蹙起,他低头看着趴在自己大腿上睡着的施诗磊,用指尖悄然擦掉他脸上的泪痕。哭了太久,最后施诗磊还是因为太累睡了过去。

保姆车里其他人都没有吭声,但都无一不是时不时地用探究的目光看他们两个。

大抵谁都没有料到竟然会在电影外景片场看到这么戏剧性的一幕,他们二人从前发生过什么,该有多么刻骨铭心,才值得哭得如此伤心。

施诗磊睡着以前,赵文方在符钦若耳边轻声说,三年来从来没有看过施诗磊这么难过。

难过是什么?它会不会过去?

终将旧忆凝霜黯,忍使哀言绕梦轻。

符钦若弯下腰,把施诗磊往怀里抱,低头吻了吻他的额角,也不知这冬天几时才能真正过去。

汽车来到景区门口,符钦若把睡得迷迷蒙蒙的施诗磊叫醒。

陪同他下来的几个同事看着他,都有些担心,相反地,看符钦若的目光也都带着几分不确定。

施诗磊从车里爬出来,仿佛还没有回过神似的,怔怔地靠在符钦若身旁,目光呆木,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们的话听清。

“回去注意休息啊。”李钧看他这么失魂落魄,不禁忧心。

施诗磊抹了一把脸,目光似乎还是没有焦点,问:“我的相机呢?”

李钧看他还记得这茬,急忙把帮他背下来的相机双手递给他。他沉了沉气,看向一旁的符钦若,隐约露出几分不满,道:“照顾好诶!”

符钦若点头。

他注视他良久,最后泄了气,扶着额头说:“真是受不了你们这种文人了!快走快走,晃瞎了眼睛!”

施诗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背着相机自顾自往外走。

“谢谢。”符钦若追之前不忘说,“替我跟赵导道声歉。”

施诗磊擦了好几遍也没有把泪痕擦干净,总觉得脸上留有印记。身体发虚,多多少少有些缺氧过后的症状,他头也不回地走出景区,手臂忽然被追上来的符钦若攥住。

“放手!”施诗磊不悦地挣扎。

符钦若只好放手,说:“你走错了,我的车放在那边。”

施诗磊脚步戛然停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只看到一辆SUV孤零零地停在停车场里。“开这种车,耍帅啊?”仿佛什么都能触到他的逆鳞,施诗磊白了他一眼,快步往车走去。

还没走到,符钦若已经先一步开了车锁。

施诗磊看到闪烁的车灯,拉开副驾驶座的门,跳了上去。

没过多久,符钦若也上了车,相机卸下来放到一旁,提醒道:“安全带。”

施诗磊取下自己的相机,没吭声,也没有动静。

“施诗磊。”符钦若皱起眉。

一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施诗磊就来了脾气,嚷嚷道:“我就是不系怎么着?你不会开车啊?滑出山道死了算了!”

“殉情?”符钦若问。

闻言施诗磊一愣,扭头瞅了他一眼,立即转过身双手扶住他的脑袋,倾身用力亲了过去。

符钦若抓紧了方向盘,脑袋里一片空白。

施诗磊把他的嘴唇咬伤,心满意足地听着他吃痛的声音,松开他以后舔了舔嘴唇上的血迹,又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他凝视他良久,用指尖擦掉唇上的血,悄然叹气。

“叹什么气?”施诗磊就是处处跟他过不去。

符钦若没回话,默不吭声地帮他系好安全带。

施诗磊胸口起伏着,双腿不安分地往地上踢,却没解开安全带弃车而去。符钦若看他乱动了好一会儿,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符钦若看着他的孩子气,忘掉了嘴角上的疼痛,指尖抹出几滴血往施诗磊鼻尖上抹。

闻到血腥味,施诗磊瞪圆了眼睛,转头不满地瞪他。

符钦若笑了,他倾身在他鼻尖上亲了亲,在吮干上面的血和汗以后,牙齿轻轻咬了一下。

施诗磊一个激灵,在他坐回去以后用力拍了好几次喇叭。声音在空旷的山林里回荡着,特别刺耳和清晰。

“这是在中关村弹乌克丽丽的少女。这是在压腿的现代舞演员,我在港中文的时候拍的。还有这个,眼熟吧?你的陈苒老师。”施诗磊指着相机,往符钦若身边靠,颇为兴奋地说,“他拍《乾坤》的时候,我跟的组。啧,跟小姑娘暧昧着呢。”

符钦若转眸看着他还泛着潮红的脸,抬起手,手背在他脸颊上抚了抚,问:“要不要擦点东西?皮肤干了。”

施诗磊一愣,抓过符钦若的衬衫披在身上,下了床在房间里晃来晃去,问:“你的护肤品放哪里?”

“就在梳妆台的柜子里。”符钦若看着他衬衫下那两条白晃晃的长腿,举起了相机。

施诗磊打开罐子,用手指挖出一大块保湿霜抹到手背上,耳朵动了动——他听到对焦的声音。他皱了皱鼻子,转过头,在快门声响起的那一刻,对着镜头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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