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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分(2016重修版)(37)

他想了想,看看桌上这些山珍海味,算不清到底要花费多少钱,只好把钱包里剩下那几张一百元都拿出来放在桌面上:“谢谢您带我来吃饭,这顿饭我也没吃多少……这算是我这份的吧。我先走了。姚总,新年快乐。”

姚锡阳看着桌面上的钱,抬头再看施诗磊时,不可谓不震惊。

施诗磊牵起嘴角,勉强笑了一笑,背上自己的包,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一路低着头,一走到餐厅门口,立即跑了出去。

没有想到会在除夕的晚上发生这样糟心的事。

其实施诗磊从酒店出来以后就后悔了,特别是迟迟等不到公交车,又找不到计程车的时候。

回家路上,他坐在空荡荡的公交车车厢里,对先前发生的事情又好气又好笑。为什么要在穷得断粮的时候逞英雄?施诗磊可不记得自己是这么有骨气的人,竟然把钱都甩桌上了。

明天吃什么?后天吃什么?他想想都觉得自己脑子进水了。那个红包里少说也有三四千吧?也足够他生活两个月了。施诗磊搓了搓脸,在公交车停站时不经意间往窗外瞥了一眼,顿时呆住了。

没想到那个山庄宣传广告出得这么快,公交站的广告位上已经换了海报。尽管广告海报上的模特并不是符钦若,但施诗磊看了,心还是砰砰跳了一段时间,生怕在下一个公交站台上看到符钦若的海报。

可是广告并没有全面投放,一直到施诗磊下车,也没有看到符钦若拍的那组照片。

正准备走进楼里,碰巧听到楼上几家还在看春晚的住户屋子里传来新年欢庆的声音。

施诗磊拿出手机一看,真的已经过了零点。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转了个弯往地下室走,在进门以前连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他进了屋。

施诗磊一边把雪地靴换下来,一边摸索着墙上的开关。很快,他把开关按了下去,屋里的灯忽明忽暗地闪了两下,迟迟没有稳亮。施诗磊皱起眉头,盯着房间顶部的那根日光灯管。过了一会儿,灯管彻底黑了,只剩下他视野里残留着的那根明晃晃的区域,很快也消失不见。

“我操……”对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施诗磊低声骂道。

这种时候他要上哪里去买日光灯管?他把钥匙往边上随便一丢,趿着拖鞋往床铺的方向走,也不知走到什么地方,踢到什么东西翻了下来。施诗磊不耐烦地打开手机的电筒,低头发现是那张用来写字的矮桌。

他顿时愣住,又咒骂了一句,把手机放床上,蹲下来用已经写了字的那几张毛边纸擦掉地上洒出来的墨汁,捡毛笔的时候又弄了一手墨。

就连还没有用的那叠毛边纸也被墨水给染黑了,他捡起来翻了翻,恨得又丢回了地上。纸张全部都花了,糊在一起,连他的印章也弄脏了。

施诗磊没心情收拾了,颓然坐到床上,手里握着那枚琥珀印章狠狠往角落里摔。

也不知道有没有摔裂,他没心思分辨,躺倒在床上。

新的一年。

施诗磊躺了一阵子以后才意识到,又是新的一年了。

春拂垂柳,夏折石榴,秋收金桂,冬描素梅。

再过几个九天,春天又到了,可思维的尽头似乎还是一片冬夜,沁骨的冰冷,没有落雪。

起初还在走神,但不久以后因为太冷,施诗磊还是钻到被窝里睡觉了。他蜷缩在被子里,一直到睡着,双脚还是像冰块一样没有一丝温暖。

不知睡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好像听到消息声,伸出手把手机拿进被体温烘暖的被窝里,揉了揉有些齉的鼻子。还是需要眯了一会儿眼睛才适应光线,施诗磊一看到是邮箱信件提醒,立即从被子里蹭起来,搬过床位的笔记本打开来收邮件。

去年年底寄往杂志社的稿子终于又回音了,他相互搓了搓自己又开始变冷的双手,登录邮箱看邮件。

可是,信件的第一行就是抱歉的语句。施诗磊眯了眯眼睛,没有再往下看就把本子合上了。

偏偏这个时候,他接到了银行信用卡客服的电话。

这个电话他已经拒接过无数次了,没想到大年初一又锲而不舍地打过来。施诗磊撇撇嘴,把电话接通了。

没有想到,对方一确定他就是卡主本人,就开始噼里啪啦地说起来。一口不甚标准的江浙普通话,语气刻薄、言辞激动地说明如果他再不还那一万六千四百七十二元,银行将会向法院提起诉讼,到时候引起的法律后果,将由他一个人来承担。

“希望您在今天十七点以前把欠款交清。”她最后说。

施诗磊翻了个白眼,说:“大年初一,哪家银行的支行开门啊?”

大概是没想到施诗磊听到这个份上还是这么吊儿郎当的,客服哽了一下,说:“那么您什么时候才能够还款?”

“你管我什么时候还?”她的声音有些像刘天楠,施诗磊听得烦,不打算再搭理她,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事到如今让他去哪里弄这么多钱?要是换做以前,这一万多块钱来得再容易不过,不过就是工作几个晚上的收入。

但现在……

施诗磊骂了一声,在手机里找到昨天姚锡阳的那个电话号码,迟疑了一段时间打算按下去,到底还是放弃了。

他不想再跟他睡了,虽说到了床上,姚锡阳的确是个不错的人——当然他平时就很好。

找别人?他看到徐坤的电话,也没有点开来。突然间哪里找来一个比姚锡阳还有钱的客人?

这日子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过,施诗磊根本想不通那些平常人家的小孩是怎么活下来的,父母能给多少零用钱,怎么个个好像看起来也都过得挺滋润?

他想着是不是可以跟同学借些钱,但是,大年初一管别人借钱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何况他平时看起来就很阔绰,突然间管别人借钱,一定会被怀疑的。施诗磊心乱如麻,还是不得不打开手机聊天软件,给那个家就在杭州的校友发了信息,问他哈苏还要不要买。

这相机包括镜头,都是他高三那年买的,也没用多长时间。原本有一套一模一样的,但高二那年,他租的房子失了窃,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偷了,报警以后除了去做笔录,再没有下文。

施诗磊为了重新购置这些器材,花了整整半年的时间,被一个个性古里古怪的老头子包养着,一把年纪了还精力旺盛,三不五时要吃他底下那东西,按摩、捶背,端茶、倒水、读报纸,倒没有在床上滚过——因为他不信任施诗磊,怕染病。不过他因而也落得轻松。

想到老头子那一身松垮垮的皮肤和满手、满脸的老人斑,施诗磊有些反胃。

他把相机和镜头都装好,坐在床上等消息,也把钱到手以后该怎么用想了想。起码要留着下个学年的学费,日光灯管要换一换,房租、水电费……

这套设备能交多少个人的学费?施诗磊想起家里有个弟弟今年就要中考了,以他的成绩,就算是超常发挥也不可能考上重点高中。光是赞助费都是一笔开销,也不知道要怎么给他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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