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来不及订购,天就转凉了。
风,是裂叶风;雨,是豆花雨。在裂叶风过后,细细绵绵的豆花雨就将庭院浇灌得一片清凉。竹帘外卷了些细密的凉意,落在屋里,便又凉了一层。
符钦若在半梦半醒之间,被落在肩头的凉意惊得挣开了双眼。他翻了个身,望着竹帘外依稀可见的光亮,仿佛梦中的一场秋雨只是幻觉似的。
他披衣下了床,将帘子挑开了些,见到廊道上确是有些被卷落的枯叶,而地缝也泛着天光,才明白入睡前那场雨是真的——还以为,只是施诗磊湍急如潮的呼吸。
云层一点点散开,夕阳要趁着最后一刻追上云彩。符钦若听到拔步床上施诗磊呢喃的声音,转过身来。
施诗磊睁开眼,侧过身对他微微一笑,伸出了手。
他走到床边,坐在踏板上,拉住他的手轻轻揉了揉,问,“起床吗?还来得及采桂花。要是晚上再下一场雨,今年就吃不成桂花酿了。”
施诗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静静看着他,说,“好懒,不想起床。”
“那就再睡会儿,我自己过去。”符钦若拨开他的额发,“想吃点什么?路上带回来给你。”
他认真想了想,道,“牛肉果司康。”
“都要吃晚饭了,还吃那个?”符钦若惊奇道。
施诗磊一想也是,要是因为吃了面包,晚饭吃少了,奶奶肯定是要问的。他正考虑着要不要吃,或者换点别的,便听到符钦若说,“这样吧,我路过的时候,进店里订一些。夜里你要是饿了,我再骑车出去给你买回来?”
他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嗯,那你先睡吧。”符钦若跪起来,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拿上落在踏板上的外套,一边扣衬衫的扣子,一边走出去了。
施诗磊望着他拉开房门,出去以后转身掩门的身影,忽然觉得有些冷,就用夏被过紧了身体,想着晚上得还一床被子了。
符钦若走了以后,施诗磊也没能睡多久。他听到打雷的声音,蓦地坐起来,呆呆坐了几秒钟,爬起来找衣服穿。
一开门,就有秋叶卷进了屋内。干枯的叶子擦过他的脚踝,一阵凉。施诗磊回头,目光随着叶子一路进了珠帘后头。
他们的房间很大,倒不是每一处都会看清楚,平时也是在床和书桌旁待的时间多一些。帘子后面是符钦若的小仓库,里面有高高的博古架,一套几乎不用的罗汉床,还有几只闲置的花几、香几。
在施诗磊不知道的时候,多了一道屏风,依稀记得是在哪里见过。他挑开珠帘,打开灯仔细看,才认得是从西首的厢房搬过来的。因为这两天工匠在那里修屋顶和房梁,屏风有些碍事,就移开了。早些时候确实曾听符钦若说起过。
当时他轻描淡写地说,屏风上的绢坏了,得换新的,还问爷爷奶奶喜欢怎样的。
施诗磊粗略一看,却没觉察到底是哪里坏了。他把所有的照明灯都打开,认出是一幅泼墨山水画,泛着淡淡银光的丝绢上,山水仿佛都是活的一般。画的是秋意,山下有醉翁两三人,涓涓细流,流觞曲水,好不畅快。
还没能仔细找到落款和钤印,施诗磊就先一步见到了左侧挥毫写下的狂草,全然破坏了整幅画作的意境,分明是将绢画当稿纸来用的。偏偏施诗磊还从笔势中认出是符钦若写的,登时心里更是吃惊得不得了。
一来,是从来没见过符钦若写的狂草;二来,他竟把字写在绢画上,莫不是当时疯了吧?
也不知道符钦若是什么时候写的,施诗磊小心触碰上面的墨迹,感觉已经有了些年月了。
“美人颜之如玉兮,持绝代之芳华……”他辨认着潦草的字迹,可写得委实随意,十分费劲,“余悦其之佳美兮,思风姿之绰约。奈若何之姗姗兮,若婵娟之盈亏……”
读到末尾,施诗磊见到了绢画下的一个破洞,似是蟑螂之类的虫子咬破的。想来符钦若说的破烂,指的就是这一处了。
“春解舞其凌凌兮,飘絮缱绻之御风。风不知其离散兮,万缕千丝而不逆……”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符钦若没有再往下写了。施诗磊心里猜出个一二,退后两步,重新再看,反而又觉得绢画上有了这几个句子,倒更有一番意境,不禁抿嘴一笑,“酒鬼。”
晚餐奶奶煮了除燥润肤的沙参玉竹汤,配上珍珠米,施诗磊吃了满满两大碗米饭。
“饿坏了?”奶奶看他吃得多,很高兴,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问,“老房子里的桂树怎么样?叶子落得多吗?”
施诗磊偷懒没出门,看看正在吃饭的符钦若,羞赧笑笑,“我没去,符钦若自己去的。”
“哦……”奶奶惊讶地看向符钦若,莞尔道,“难怪他回来也没说。”她思忖片刻,问丈夫,“明天初八?”
爷爷淡漠道,“今天。”
奶奶一听错愕,懊悔道,“可惜了。”
“什么事呀?”施诗磊扒着饭,好奇问。
符钦若解释道,“初八是竹醉日,宜移植竹子,容易活。”他对爷爷说,“我晚饭之后移吧,不碍事。”
奶奶欣然点头,“施施一起吧?”
“啊?”施诗磊不大乐意,“我晚上想谱曲子的。”
符钦若惊讶,“想到接下来要谱什么了?”
“嗯。”他笑着点头,“暮秋冷清,人醉歌楼。秋天是喝酒的好时候呢!”
他错愕,半晌道,“酒鬼。”
“看来得快点把桂花晒干,否则你们赶不及喝桂花酿了。”奶奶听了,不禁笑起来。
而凉秋,也是因为这样,多了一分又醉又甜的桂花香了。
帘卷酒香暖 END
秋分练笔文。《非分》番外;出镜:符钦若×施诗磊
夜寒侵入帘下时,檐下仿若传来雨露声,打落在阶上,惊醒了睡梦中的符钦若。透过青纱帐,他起身望向临睡前未掩的窗,唯见薄薄的秋霜覆在竹帘上,依稀透着冷峭的月华,倒显得方才的雨声不似真了。
他心里疑惑,又看向枕边仍在熟睡的施诗磊,见他睡着后踢了被子,白生生的脚踝露在外面,仿佛再裸露些时候便要结一层白霜。符钦若为他重新盖好被子,披衣下床。
符钦若套上木屐,放轻脚步走至窗前,悄然地挑开竹帘朝外往,果见月华满庭。不知前半夜何时下了雨,润在青石板上未来得及干,月光洒在潮润的石板上更显清凄。檐上自然也结了秋霜,刚才听见的雨声怕是秋雨积攒着,自檐上滑落。
他立于窗旁看了许久,忽而听见身后传来施诗磊的呢喃:“嗯……钦若哥哥……”
闻声,符钦若转身见一抹身影在青纱帐内削弱,走回床边坐下,问:“吵醒你了?”
“不是。”施诗磊坐着揉眼睛,满是睡意地轻笑道,“想抱抱你,发现你不见了,就醒了。”
符钦若闻之错愕,莞尔道:“忘了关窗,也有些凉,所以醒了。”话毕,他忽见施诗磊跪起身子朝自己欺来。符钦若尚来不及将纱帐挑开,施诗磊已隔着帐子,亲到他的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