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原道:“她是不错啊,白白净净的,很清纯。”
火锅店里进进出出的多是电视台里的制作人或是些通告艺人,偶尔也有两三个记者。两人吃饭时还有记者来和方原搭讪,那记者一看与他对坐的是夏明晗,先是一愣,随后又自言自语道:“对对对,你们是一个经纪人。”
方原和那记者客套了两句,记者也就走开了,方原对夏明晗道:“刚才那人是我高中同学,现在当了娱记。”
夏明晗埋头吃菜,热出一身汗,他脱下了外套,露出一手臂的文身,着实吓了方原一跳。
“我听Summer说你接了电影,还想哪个制片人这么有创意,现在还有黑社会拍电影洗黑钱的啊?”
“啊?你什么意思?”
方原指指夏明晗的胳膊:“不是黑社会找你演古惑仔蛊惑青少年加入黑社会壮大组织啊?”
“哈哈哈,曾晓文都上岸洗白了,现在哪还有人拍黑社会宣传片。”
方原又是吓一跳,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别这么说老板啊!”
夏明晗哈哈大笑,这时,方原那个娱记同学和他桌上其他人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全都冲到了街上,对着一辆飞速驶过的汽车狂按快门。
夏明晗盯了会儿,一边拿纸巾擦鼻涕一边说:“老板的车。”
方原舒了口气:“还好你刚才胡说八道没让别人听到!”他又看了眼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买单走吧。”
两人AA,夏明晗吃得满足,摸着肚皮从裤兜里掏出两百块钱。方原难得见他身上带超过一百的钱,顿时有些惊奇,问他什么时候转性了。
“是该培养点新习惯啦。”夏明晗道。他和方原打车去了华美大剧院。
华美大剧院乃华星投资兴建,地处市中心,交通便利,附近就有所影视学校,每年学生们的汇报演出都选在华美,华星的星探也会到场寻觅新人。不过,这回白涵这出话剧和华星的关系不大,票子上写得清楚明白,是银河影业独家赞助。
话剧名叫《濒死记忆》,是出恋爱喜剧,两人到时,门口已经排起长龙。夏明晗没想到白涵人气已经如此之旺,演一出话剧都有这么多人捧场,上网一查才知道,原来这出话剧的导演是从前叱咤影坛的大导演王庆祥。这是他头一回导演话剧,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
方原对话剧满怀期待,夏明晗却是兴致缺缺。王庆祥的电影他看过几部,哪怕是喜剧都能让人哭出眼泪。人生已经有太多哭笑不得,他更愿意,也更喜欢没有那么多苦中作乐、乐极生悲的故事,悲剧就悲得痛彻心扉,喜剧就要欢乐得无以复加。
临近开演,观众依序进场,夏明晗在位子上坐定,银河送给颜莉的票位置不错,正对舞台,远近适中。
夏明晗正翻看介绍演员和故事的小册子,方原拱了拱他,朝他们前排使了个眼色。
夏明晗往前排一瞧,原来是曾晓文和美莎坐在了他们前面。
夏明晗扮个鬼脸,视线便又重新回到话剧册子的剧情简介上。
《濒死记忆》中白涵扮演的精神不正常的女主角具有一种超自然能力,每每陷入濒死状态便会爆发出精准的预知能力。一次她遭遇车祸,陷入昏迷,当她从昏迷中苏醒时,发现自己被带到了聚满不正常人类的研究所。她在那里结识了一个自称会吃人记忆的年轻男子。
夏明晗对白涵的印象模糊,一是因为那天他醉得太厉害,二是在他看来,白涵实在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亮点。不过到了舞台上的白涵倒显出些与众不同的韵味,她单薄、瘦削的身材在舞台灯光下有种凌厉的骨感美。故事发展到白涵偷了研究所地图准备和年轻男子一同私奔时,她关于地图的记忆却被年轻男子给一口吃掉,他说他不想离开,外面的世界让他感到恐惧和自卑。他恳求她与他一同留下来。
白涵望着年轻男子,失神地坐在地上:“爱情……这就是你说的爱情……比玻璃还易碎,比棉花还柔软,它可以任由现实来击毁来践踏!而你还口口声声说这是爱情!让你目眩神迷的爱情!”
她站起身,慷慨激昂地指责年轻人:“懦夫!你这现实的奴仆,你和你的国王都得滚到地狱去,只有死亡才是他的栖息之所……”她忽然面向观众,神经质的脸孔上浮现出激动的红晕,她沉默了,捂着胸口静默半晌才又开口,“恐惧只会让你离爱情越来越远,我在濒死时都不曾害怕,又怎么会害怕接受你这脆弱的爱情?纵使那结果我已预见,我都愿与你携手。啊,这不是爱情的斗士,而是奴隶,是它无法自控只愿亲吻它脚背的奴隶。”
她转身望向一脸愧疚的年轻男子,慢慢朝他走去,念道:“在濒死中品尝到爱情的甘美之后谁又会想撒手不管,任凭这甜蜜果实被现实窃取呢?”
他们重新挽起手,脸上再次漾起笑意。
夏明晗对方原打了个手势,他拿着剧本去了厕所。剧院里有些闷,夏明晗躲在厕所隔间里抽烟,他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后来干脆蹲在地上玩马桶盖。他把烟头扔进马桶里,时不时就去掰一下冲水的开关。他玩得正起劲,突然有个人站在了隔间外面不停敲门,这人光敲门,不说话,敲门的声音越来越急促。
夏明晗透过隔板底下的缝隙看了看,这个人穿一双皮质良好的皮鞋,不像是来清厕所的。夏明晗说:“你用隔壁的不行吗,隔壁空着啊?”
“你开门。”
曾晓文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过来,夏明晗的心都跳快了几拍。
夏明晗躲在墙边,说:“这么巧,你也来看话剧。”
他还说:“刚刚也好巧,你也去吃火锅……”
曾晓文道:“我怀疑你跟踪我。”
夏明晗道:“我上厕所呢就不开门了吧,怪臭的。”
“你出来。”曾晓文说。
夏明晗不肯,两人僵持不下,夏明晗劝道:“万一有其他人进来怎么办?传出去华星老板喜欢和别人共用厕所……”
曾晓文说:“我把厕所门锁上了。”
夏明晗苦口婆心:“你外面还有未婚妻在等你吧,你别让人等太久啊。”
曾晓文闻言却说:“你废话这么多,下半辈子还想不想衣食无忧了?”
夏明晗不知怎的,脾气上来,吼道:“你别威胁我,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曾晓文不急不躁:“我威胁你什么了?还有啊,你什么事我不知道?谁十几岁跑大街上拉着我就跑,和我大吐苦水,你家里鱼缸里有几条鱼、阳台上有几只耗子我都知道。”
夏明晗没声了,他缩在墙角抓头发。
曾晓文又问他一遍:“你开不开门?”
夏明晗不停抓头发,他很气,生自己的气,生所有东西的气,他踹了马桶一脚,抄起剧本胡乱拍墙,他骂道:“你知道……你知道个屁,你知道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