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眉头紧皱,眼见他起身就走,顿时哑口无言。
芮忱回到房间立即关上了门,躺在床上生闷气。这下好了,现在家人们都知道齐骧回来,如果这两天他不在家,那么行踪暴露无遗。现在的情况,自己这两天能不能出门还是个问题。
他起身翻出自己的银行卡,上网查了一下余额,倒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关闭页面的时候,芮忱心里却泄了气。
也不知道上次这么冲母亲说话是什么时候了,似乎甚至是没有过的。他抿了抿嘴唇,左右想着这样不是办法,何况现在也不是在自己家里,而是在外公外婆面前。让老人家看到他大过年的让母亲不痛快,肯定是要对他失望的。
芮忱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去跟母亲说两句好话缓和气氛,谁知再开门,他们已经把饭吃完了。
“在洗碗。”外公坐在客厅看电视,看到他傻愣愣地站着找人,便告诉他。
芮忱尴尬地挠挠后脑勺,往厨房走,果然看到母亲一个人在洗碗。
她抬头看到他,目光冷淡,说,“又饿了?”
“没有啦……”芮忱努了努嘴巴,走过来说,“我来洗吧。”
“行了吧你。”母亲嫌弃着,用胳膊肘把他推开,“住着两三年了,你洗过几次碗?每次都是吃完饭就走人。外婆年纪也大了,这么疼你,你呢?有点心眼没有?”
芮忱一愣,没有想到她说的竟然是这件事。但是回想起来,确实如此,不免心有愧意,“我想洗来着,她不让我洗。”
“不让你洗就不洗?”母亲哂笑,“你这么乖啊?我怎么没看出来。”
他鼓了鼓脸颊,靠在门边,不说话了。
半晌,母亲把洗手池里的几只碗拿起来,倒干净里面的水,朝旁边使了个眼色,道,“来把水擦干净,放进碗柜里。”
“哦,好。”芮忱忙不迭应着,走到旁边,一时间却认不出哪张是擦碗的布。
母亲啧啧两声,从挂钩上取下一张擦碗巾丢他手里,“你让我怎么说你?”
芮忱一脸愧疚,低头默不吭声地擦碗。
“擦干净点儿。”母亲提醒他。
母子二人就这么沉默着,各自做着自己手里的活。装过大鱼大肉的碗碟特别油腻,母亲洗的时候很用力,陶瓷碰在一起声音太响,好几次芮忱以为会碰碎。
过了很长时间,母亲似乎很随意地问,“齐骧爸爸又打他了?”
芮忱正出神擦着碗,晃过神来,“没。”他想了想,说,“他就是想回来而已,大概在家里无聊吧。”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回来这几天怎么安排?”她进而问,“吃哪里、住哪里,这个总要想一想吧?”
他低着头默默把碗一个个垒起来,“说要回那些扁担工住的地方去住。平时周末他回家,帮他爸爸的忙,也是睡那里的。”
母亲愣了愣,“帮他爸爸的忙?扁担啊?”
芮忱看看她,点了点头。
“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看看你,连碗都擦不干净。”母亲气鼓鼓地说把剩下的碗都给他,“让他上家里来住,别住那种地方。大过年的,什么牛鬼蛇神没有。”
他点点头,又猛然发现自己听到的是什么,“上咱家住?”
母亲擦擦手,“你刚才不就是想说这个吗?”
“我没有……”芮忱想要反驳,但看到母亲锐利的眼神,顿时不敢说了,“哦。谢谢妈妈。”
“要谢谢你外公外婆去。他们虽然疼你,但你也不能让他们白疼。平时回来,多帮家里做点家务。你想想,以后你去外头读书,还有多少机会见他们?人是一天比一天老了,对你的关心却不见一天比一天少的。读的书再多,脑子里也要留着一块地儿记着别人对你的好。”母亲走过来,往他脑门上戳了好几次,瞪道,“你们这些小孩子,别老是头脑发热,想一出是一出。过几天就开学了,急个什么劲儿。”
芮忱呆住,一时间没弄明白母亲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母亲说,“没下次了,听明白没有?”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忙不迭连连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妈妈。”
经过母亲的一顿教育,午觉醒来,芮忱把乱糟糟的房间重新收拾了一遍,还不顾外婆的拒绝,给家里里里外外拖了一回地板。
外婆直说不用不用,大冷天的,自来水冰凉,感冒了可不好。母亲却不以为然,让芮忱去做家务,末了不忘跟外婆说,“他也就是三分钟热度,还信他能拖几次?有一次算一次吧。”
芮忱心里无语,但想来自己的一贯作风,又觉得母亲的话根本无法反驳,只好乖乖地把地板又擦了一遍。
拖完了地板,芮忱又去阳台跟外公一起移植了两盆海棠。
忙了一下午,吃晚饭前芮忱就饥肠辘辘,晚饭吃了满满两大碗米饭。之前外婆一直忧虑芮忱吃得少,嫌他瘦,看他这样胃口大开,高兴得很,不住往他碗里夹菜。
碗是芮忱和妈妈一起洗的。
外婆端来饭后的水果,让他们顺便洗一洗,离开前问芮忱,“你明天是要去接齐骧的吧?”
芮忱打了一个饱嗝,点点头。
“几点到?卧铺还是硬座?”她问了以后,听到外孙如实告知,想了想,说,“不是有订车的电话吗?订一辆车去火车站,再一起回来。一大早的,连公交车都没有,怎么去?记得啊,别忘了。否则得在大马路上等车了,这么冷的天。”
芮忱忙点头,“知道了。”
“我去给你拿一套床具。唉,站一晚上赶过来,也就你们年轻人想得出。”外婆絮絮叨叨地,转身走了。
看着外婆离去的背影,芮忱又想起了中午母亲跟自己说过的话。他低头洗着碗,心里很慌,仿佛真要失去点什么似的。
洗过澡以后芮忱陪家里人一起看了一会儿电视,不到十点就被母亲敦促着去睡觉,毕竟还要早起去接车。
但芮忱躺在床上,辗转难眠。齐骧回复过来的消息,最近的一条还是三小时前的。
芮忱握着手机,快两点多的时候小憩了片刻,三点整又不自觉地醒过来。到底还是睡不着,他起床换好衣服,打开电脑上网。
车还没到他就先下了楼,在寒风中站了一刻多钟,看到早些时候订好的计程车开进了小区,对连声惊讶的司机师傅笑了笑,钻进了车里。
听说火车到站的时间,师傅在给他打票的时候,还说他来早了。芮忱当然知道这一点,距离正点到达还有将近一个小时,可是他在家里实在呆不下去,总归都是醒着,不如早点来火车站等。
没有想到,大年初三的凌晨,火车站的人也不少,也不知道有多少是要回去工作,又有多少是这才回家过年。
芮忱出门前忘了戴口罩和手套,一双手、整张脸很快就冻僵了,只能不断往手心里呵气。没过多久,眼睫毛上有些发沉,似乎是凝结了早晨的露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