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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44)

夏天到来以前,黄昏来得早。他们在教室里自习了好一段时间,直到同学将灯一一打开,许蕴喆发现天将黑了。

“先去吃饭吧。”许蕴喆拧上钢笔盖子,起身道,“等会儿天黑了,路上开车不方便。”

许靖枢闻言惊讶地抬头,可看许蕴喆收拾桌面上的东西,仿佛这话不是和他说的。他连忙拿起自己的东西,奔回座位放好,又拿上饭卡,回到许蕴喆的身边。

许蕴喆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生怕言语太多伤和气,沉默着往外走。

许靖枢跟在他的身旁。

天色没有完全暗下来以前,天的颜色是紫蓝色,天的尽头有橙黄色的条状云彩,还没有被湮没在夜色当中,像是人间的灯火。

他们路过男生宿舍大院前,楼里照旧传出各种各样的歌声,其中有永远不会撤出歌单的Beyond,和近来女生们非常疼爱喜欢的少年团。

和歌声一同飘出楼外的,还有沐浴露的香味。男生使用的沐浴露通常简单、便宜,更有不乏使用香皂的,那气味很淡、很常见,常见得像黄昏的雾色般。

没多久,天边那几片橙黄色的云消失了,只剩下生活区里灯火的光。

此时来到食堂吃饭,能挑选的食物少之又少。

许蕴喆打完饭,站在一旁等了等,最终看见许靖枢又只打了土豆和米饭。

楼上吃饭的学生也少了,灯只开一半。收拾餐桌的食堂大叔正在责备一个将西红柿皮丢在桌面上的学生,那是三楼唯一的声音。

让许蕴喆惊奇的是,许靖枢从教室里一路走来,居然一句话也没有说。

许靖枢沉默的样子在许蕴喆看来与寻常人不一样,他好像不是不高兴,也不像有心事。

他若无其事的淡然让许蕴喆鬼使神差地想起自己的外公——许仲言有时也像许靖枢这样,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像处于一个旁人看不见的世界里。

许蕴喆不由得打了个小小的寒颤,因为他记得精神病会遗传。可这样的猜测太没有根据了,许蕴喆只好按捺住好奇和紧张,低头吃饭。

“对了,”突然,许靖枢抬头道,“周末的成人礼,你妈妈和外公会参加吗?”

许蕴喆微微错愕,摇了摇头,确认许靖枢的表情正常后,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不料,许靖枢却皱眉,困惑地问:“你刚才为什么那样看我?”

许蕴喆闻之一哽,俄顷平淡地辩驳道:“我怎么看你了?”

“没什么。”许靖枢狐疑地摇了摇头。

看他分明不相信,许蕴喆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继续吃饭。

“周末是我妈妈的忌日,我要和我爸回静安给她扫墓,不能参加成人礼了。”许靖枢遗憾地叹了一声,“你是学生代表吧?不能看你发言,真可惜。”

难道他刚才心不在焉,是因为妈妈的忌日快到了?许蕴喆在心中诧异,面上满不在乎地说:“没什么好看的。”

“怎么不好看?”许靖枢不同意道,“你就算不发言也好看。”

许蕴喆怔住,看他的脸上分明没有平时的机灵样,却还是说了这样的话。他悄悄地吁了一口气,懒得和他争辩。

见状,许靖枢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许蕴喆,你是不是不敢和我说心里话?”

他皱起眉,莫名其妙。

“因为我中午说,等我们能说更多心里话的时候,要接吻。”许靖枢耸肩,“你答应了。”

许蕴喆哭笑不得,心想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过他这种无理取闹的要求?可他料想许靖枢说不定已经想好了这个质问的答案,便平淡地问:“难道除了中午的话以外,你以前说的都不是心里话?”

这回,轮到许靖枢呆住了。

许靖枢怔怔地看着许蕴喆,看他用筷子撕下西红柿的皮放在餐盘的一个空格子里,抬也不抬头。良久,他笑道:“是心里话,从认识你开始,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心里话。”说完他想了想,又补充,“基本上。”

闻言,许蕴喆冷笑了一声。他抬头瞥了许靖枢一眼,夹起去了皮的西红柿,说:“我也是。基本上。”

许靖枢听完惊喜地睁大眼睛,可转念一想,许蕴喆对他说的话差不多都在表示不满,又高兴不起来了。他问:“那基本以外的话,有哪些?”

“我哪儿记得那么多?”许蕴喆不耐烦地抬头。

“好吧。”许靖枢也得承认,这有点强人所难了。他吃完盘子里的最后一片土豆,幡然醒悟,抬头道:“这么说来,我们已经说了很多心里话了!”

许蕴喆险些被西红柿噎着,他咳了两声,想发火,可知道再这么下去,火永远发不完,还不如省点儿力气。“神经病。”他放下筷子,不满地说,“你吃完了没?吃完还不回家?”

“哦,马上!”许靖枢扒完餐盘里的米饭,端着餐盘跟上已经离开的许蕴喆。

但他只走了两步就追上许蕴喆了,因为许蕴喆站着等他。

从食堂离开,许靖枢便直接前往车棚,打算开电动车回家了。可是,当他把车锁打开,给车子通电,才想起自己忘了给电动车充电,此时的电量根本不足以让他把车开回古镇。

许靖枢心中一喜,连忙掏出手机给许蕴喆打电话。

这是他第一次给许蕴喆打电话,等电话接通的时间里,他坐在电动车上,难逃蚊子的袭击,胳膊和腿上分别被咬了一个包。

“喂?”许蕴喆接起电话。

听见他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许靖枢愣了愣。

“喂?”许蕴喆奇怪地问,“许靖枢?”

他本来要回过神了,可听见许蕴喆叫他的名字,又怔了一下。

许蕴喆没有耐心地说:“不说话,我挂电话了。”

“别挂、别挂!”许靖枢连忙叫住他,“我的电动车没电了,想借你的车开。”说完,电话的那端没有了声音。

许靖枢凝神听着,反而听见周围蚊子嗡嗡的飞舞声。他奇怪极了,问:“许蕴喆,你听见了吗?”

“钥匙。”他说。

嗯?许靖枢不解地皱眉,过了两秒,他吃惊地回头,果然看见许蕴喆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拿着钥匙正递向他。

“哇!”许靖枢忙跳下电动车,接过钥匙。

“‘哇’什么?我刚刚去了小卖部,正好路过这里。”许蕴喆指向不远处的小卖部,正想说明自己是买了火腿肠后发现他在车棚里,接着接到他的电话,却看见他朝自己扑过来。

许蕴喆始料未及,连躲开的想法都没来得及冒头,已经被许靖枢抱住了。

“有蚊子。”许靖枢说。

什么?许蕴喆不解,再次忘记把他推开。

许靖枢趁机用力地抱了他一下,又迅速地放开他,冲他笑,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说:“我回家了,明天见。”

嘀!嘀!

许蕴喆听见电子锁打开的声音,他回过神,难以置信地看向许靖枢。可天黑了,他看不清许靖枢的表情,只能看清电动车的灯光把他的白衬衫衬成橙黄色,像被夜色湮没前的云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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