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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ircus...Circus!!!(18)

“有一天 他终于会遇到我

这刹那即将发生

给我找到。”

2.

胡凤蓝推开手边的一扇小窗,光照进来,她往暗处缩,半眯眼睛,嗅着鼻子和在前面开车的柳露说话。

“喂,几点了?开交通电台听听。”

“一点五十五。”柳露说道,胡凤蓝也看到了车上的电子时钟,一点五十五分,没有错。

跳过了几个音乐台,柳露把广播调到了交通频道,主持人正在播报实时路况。下午一点五十五分的城市路况。

胡凤蓝舒出一口长气,半边脸颊从微热的阳光下闪开,靠在车厢里咯咯地笑。她兴奋地用手枪磨蹭车门,一只手伸到了自己的两腿间。那热乎乎的日光正贴在她的小腿上,像一张叠成梯形的本白色丝巾,胡凤蓝用食指在腿肚上画了个圈,她不说话,稍弯起了小腿,腿肚上的红色圆圈跟着变了形。

“别换台。”胡凤蓝用枪敲窗户,把刘海束到耳后,往窗外投去一瞥。柳露在开车,神情认真,姿态放松。阳光下,他戴着的长长的假发暴露出了许多毛躁的分叉,他身上那条连衣裙杂乱的走线和未经处理的线条也无所遁形,他的喉结也消失了。胡凤蓝皱起眉,她怀疑她到底有没有见过柳露的喉结,她琢磨起了他的脖子——那不过是两条简单的线条,支撑着他的脑袋,连接着他的肩膀,他稍有动作,这两条线就化身成了一座弧度美妙的桥,渡到东边是极乐,彳到西边是永生。

胡凤蓝问他:“我和朱万全走了之后,这个女的被送到医院之后,你打算去哪里?”

柳露稍侧过脸来,他那张头顶假发,涂脂抹粉的脸蛋倏忽映入胡凤蓝的眼帘,胡凤蓝打了个激灵,忿然咬牙,痛恨难当,握紧了手枪,极为不快地说道:“看什么看?!!丑八怪!四不像!滚!”

柳露漠漠地,轻声说:“你要是觉得闷,就把窗户开着吧。”

“操。”胡凤蓝抓起身边一个瓶子,喝了两口水,她还是忍不住偷看柳露,他的头发是假的,他的妆容是不服帖的,他的红唇像怪物,他此刻拥有了女人的外表,掩盖了所有男性的特征,连他的长相也被女性的表象侵蚀,渐渐地,流露出一丝丝阴柔。胡凤蓝在空中一抓,柳露的脸上好像有一条虫,没有足,不分首尾,浑身雪白。

柳露回头看了看,胡凤蓝闷哼了句:“你是担心我边上这个女的别给闷断气了吧?”

柳露打了把方向,转过一个弯道,车速渐渐放缓。他没说话,把电台音量调高了,交通路况又有更新了,不少市民通过微信平台和主持人互动。

“火车站方向大面积堵车。”

“交通台,交通台,迎春路现在也不能走了,去火车站都堵。”

“水运新城那里也在堵车,现场有交警维持秩序。”

柳露转过头与胡凤蓝交换了个眼神,胡凤蓝破口大骂,把矿泉水瓶子捏得咔咔响:“妈的,条子在火车站周边搞戒严。”

柳露的睫毛上下翻动,说:“码头也是。”

胡凤蓝对柳露指指自己的大腿,柳露看过来,胡凤蓝亦不由低下了头。她膝上是一个血色全无的女人的头颅。女人鬓角银霜,嘴唇微张,脖子上是一道漆黑的弧线。她的下半身像是被一弯镰刀夺走了,只剩下个年老色衰的脑袋被制作成一具石膏模型。

“还有气。”胡凤蓝说,扯了把稻草凑在女人鼻下给柳露看。两三根细细的稻草不安地在女人的鼻翼下晃动身子。

柳露单单是应声,没说什么,他拉了手刹,将车停下,伏在方向盘上盯住前方。

“视线怎么样?”

“还可以,他们的车一经过,你就打电话。”柳露说,从卡车里翻出个笔记本,“按之前商量好的计划来。”

胡凤蓝摸到放在一边的手机,捏在手心里。她两只手紧靠在女人脑袋左右,两只手都抓了东西。她突然笑了,鼻涕都喷了出来,柳露动也不动,胡凤蓝抬起手背在脸上胡抹一通,咬住嘴唇笑盈盈地瞅柳露。

“干违法乱纪的事你这么有天分,真看不出来。”

柳露还是趴着,将身子藏得更低。胡凤蓝踢他的座位:“这里能停车吧?”

柳露忽然把窗户拉了起来,这一动作来得太过突然,胡凤蓝的脸差点遭殃,她刚想发作,孰料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出示一下身份证,驾驶证,你车停这里干什么?”

胡凤蓝将耳朵贴在车厢上,她听到风声,汽车疾驰的声音,孩童欢笑的声音,儿童舞曲,小贩叫卖风筝,冰糖葫芦的声音,还有大人在训斥孩子,不准她偷吃刚买的草莓,孩子哇哇大哭。她唯独没有听到柳露回答男人问题的声音。胡凤蓝搂住躺在她膝上的女人的脖子,女人跳动的颈脉贴在了她的枪眼上。胡凤蓝望向前方,尽管她的前方是望不穿的黑暗,尽管这片黑暗近在咫尺,伸手可及。她缩起身体,壁虎一样紧贴身后的依靠。

哗啦。

胡凤蓝的耳朵一动,整个人几乎弹起,是卡车的车门被人打开了!她能判断出来!绝不会错!

唧唧,唧唧唧。

紧接着是猴子的叫声,这只猴子还在笼子里乱跳乱爬。狮子也站起来了,咕噜咕噜地呢喃着兽语。

“就十分钟,不能多了。”那个问柳露索要两证的男人说,尾音被两扇铁门碰撞的声响吸收,胡凤蓝再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她仍牢牢抱住那个气若游丝的女人,怀抱越收越紧。

窗户又被打开了。光扑进来。胡凤蓝往侧边靠过去,躲在阴影里,说:“应付过去了?”

“嗯,打手语,在纸上写是聋哑人马戏团表演要用的,我在这里等团长。”

“他信了?”

“没有,但是时间来不及了,他被叫去主干道排查那里的过往车辆了。”柳露一五一十地告诉胡凤蓝,还把写了东西的笔记本展示给她看。胡凤蓝推开笔记本,瞥他,道:“注意他们的车!”

柳露却还直勾勾看着她,眼都不眨,胡凤蓝恼了,揍了女人的脸一下。柳露指指自己柔软的艳色嘴唇:“你的嘴巴,出血了。”

胡凤蓝一哆嗦,柳露的话像是开关,她的味觉经他操纵才被开启,吃到了铁锈味。胡凤蓝抿起嘴唇,微低下头,忙道:“你这么想给这个女人赎罪,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干吗不自杀?你死了,她说不定就不会疯了。”

说话时,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好几次,嘴里吃到的血更多,腥气很重。她难受,想吐,不得不又作起了呼吸操。呼气,吸气,呼气,再吸气,长长地吸进去一口气,忍住,忍耐住。胡凤蓝掐着自己痉挛的大腿根,她看到柳露脸上的虫爬到了他的脖子上,那条虫,好像蛇。一条光洁,莹白的蛇。

胡凤蓝又掐了两把,忍耐,忍耐。

蛇挂在柳露的肩头,正在朝她吐芯子。

蛇的芯子竟是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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