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真想捉我们,城墙上早贴上这画像了,看来他们竟还给我们留了商量的余地。」连寒不屑道。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刚刚我们都看到了,那些官差都是乱捉人。」乔一明蹙眉不悦。
「我倒有个主意。」秦易海将那画像折起,夹在手指间,说道。
「什么主意?」连寒与乔一明异口同声,齐看向秦易海。
秦易海停下脚步,连寒与乔一明看着面前一个代写书信的摊子,一张木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一个年轻书生正在磨墨,看见似有生意来了,问道,「三位想写信?」
「对,是要写封信。」
秦易海将手中画像摊开,翻个身,示意书生写在画像背面,书生用书镇压在纸上,提笔蘸墨,问秦易海,「公子,想写些什么?」
「写上『浅湖镇』三个字便可。」秦易海道。
书生写好了,抬头问他,「可是这三个字?」
「没错,就是这三个字。」秦易海笑笑,放下钱,嘱咐书生道,「麻烦帮我寄往京城乔府,多谢了。」
乔一明看到「浅湖镇」三字,那是昆仑山脚下的一个小镇,素来人烟稀少,小镇也是通往昆仑的必经之路。
三人出了青山镇,也不乔装打扮,扬鞭策马,依旧是向北而去。
路上又遇上了好几拨杀手,连寒言道,「第一次那是青龙门派来的,第二次是华山下来的,第三次嘛,我看是红门门下的,这第四第五次,说不准,有些鱼龙混杂的意思。」
为了避开官府,三人从不在镇上留宿,一进镇便要出镇。这依着画像找人的事,他们也再没碰上。
如此有惊无险的过了四天,也再没杀手暗算三人了。
途径客栈,下马小憩时,乔一明摸着肚子,叹道,「终于能吃上顿饱的了。」
前些日子,不是菜里有毒,就是吃到一半和别人动起了手,看见一桌菜肴,乔一明捧起饭碗,心下感慨万千。
愈向北,天气愈发严寒,到达浅湖镇时,三人都裹上了厚厚的棉衣,三人下马,牵着各自马匹进城,乔一明张望着,浅湖镇还是如之前一样,宁静,肃穆,街上依旧是罕见人迹。
这里的冬天才更接近于冬天,不像江南,那冬天多少带着春意将至的调侃。
暖冬,在这里,戛然而止。
第六十六章 三九天
进城没走多远,三人便被拦下,拦住他们的是白衫白裙的蒲若仪,她脖上一根墨绿线绳,上面挂着个玛瑙坠子,在白色衣服底子上犹为突出。她自街边一处小酒楼走出,乔一明打量着眼前酒楼,不过两层,外围也很破旧,干冷的风一吹,竖在外面的红底黑字写有酒楼名字的旗子被吹得「哗哗」响。
「三位,请随我来。」蒲若仪引三人进屋。秦易海注意到乔一明有些失神,握了握他的手,问道,「不要紧吧?」
「啊,没什么。」乔一明一个激灵。
蒲若仪带着三人往二楼去,连寒在楼梯口停下,踌躇道,「我想,我还是不上去了。」
蒲若仪道:「那就劳烦连堡主在此稍候了。」
「恩。」连寒回到生意冷清的一楼,随意选了个位子坐下,也没有小二来招呼他,他就这么抱剑坐着,乔一明望一眼他,这一眼里尽是苍凉。
行至二楼,蒲若仪将秦易海引向一间屋前,又将乔一明引向另一间屋子。
乔一明与秦易海同时推开各自眼前紧闭着的房门。
乔一明看见的是乔敬生,他也不意外,既然秦易海写信去了,他势必要来。
「坐吧。」乔敬生示意道。
乔一明坐在他对面,乔敬生给他倒上一杯茶,偏远地方,用的是不知名的陈年茶叶,茶香已然在囤积时损失,乔一明喝口茶,只为缓解紧张和局促。
「你还当我是你爹吧?」乔敬生感叹道。
「当然。」乔一明的回答稍许迟缓,极没底气。
「呵,那就好。」乔敬生笑笑,「你爹我拼搏大半辈子,也不想撒手之后所成无继。」
「我说过,我不会……」乔一明贸然打断他。
「我知道,我知道,」乔敬生皱眉,「所以我已收了蒲若仪作养女,若是你这辈子真是不愿继承乔家家业,也有她将其延续下去。」
「对不起。」乔一明为自己的唐突低声道歉。
「还是说说你的事情吧。」乔敬生双手交叠在腿上,沉默了一小会儿,缓缓问道,「真是要去昆仑吗?」
「恩,是要回去。」乔一明想他肯定会不悦,说的是小心翼翼。
「去就去吧,记得挂念我与你娘就好。」乔敬生倒也没有特别不快,还是心平气和地,他起身,就要出去,乔一明喊他,「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乔敬生向门口度去。
「那日炸毁小船,使岛上人被困的是不是利霓裳?」
「没错,就是她。」乔敬生抬手推门。
「只是为了让我们相信利家是在被颜家胁迫是不是?」乔一明久压心中的疑问总算是得以解决。
「你在这里等会儿,好好歇歇,连日赶路也累坏了吧。」乔敬生背对着他,语调已是垂垂老去的老人一般。
「爹。」乔一明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唤道。
门吱呀一声合上,他似乎能预见,他的父亲会就此被隔绝在门外,与他不相往来。
他掏出怀里的一些零碎物件,一块木牌,碎银,刺绣白绢,一封信。
白绢上绣着儿女情长。
木牌上绘着江南清梦。
信上写的是江湖纠葛。
这些,便是他之前的那么那么多年了。
他将它们随意的摆在桌上,简陋的房间里,四窜着从关得不严实的窗户那儿漏进的风。他静静地凝视它们,走马观花般观赏着自己从海上而来的岁月。
他闭了会儿眼,再睁开眼时,所有曾经的聚散离合,爱恨悲欢只凝为了酸涩泪水,滑落眼眶。
另一厢,秦易海笑对周遭五人,华山新任掌门,青龙门胡全峰,红门翠玉,南宫家大当家,韩家哥舒凡。
这五人均是严肃庄重看他,秦易海却是自在,嘴角始终挂着笑,他说道,「你们说了这么多,也该轮到我说了吧。」
「你说。」胡全峰也是说得口干舌燥,奈何秦易海执意不愿与他们为伍。
「既然你们这些名门正派都随了官府,不如我去做个暗的,说是恶,却也比投了官府要好些,也更有趣,不是吗?」秦易海不紧不慢道出心中所想。
胡全峰拍案而起,「秦易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们都明白。」秦易海并不慌乱,镇静说道。
「既然如此,那自此,昆仑便算做魔教,江湖中人,人人得而诛之。」哥舒凡道。
「魔教,这个名字不错,有意思。」秦易海轻笑。
听他如是说罢,一干人面面相觑,终是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