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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长安(5)

“韩嫣,你不高兴吗?”白夷光从池子里踏出来,光脚踩在草地上。

韩嫣顿了顿,正好小厮捧着干净衣服来了,随手拿起白色袍子披到白夷光身上,“冷了吧。”白夷光靠在韩嫣身上打了个哆嗦,“以前我每次在山里踏水你看见了都很高兴的。”白夷光小声道。

“现在我也很高兴啊,看见你便是高兴的。”韩嫣搂紧他,“走吧,今天晚饭吃鱼。”

白夷光听见吃鱼,顿时眼里放光,拉着韩嫣就要跑。

晚上,白夷光偎在韩嫣怀里睡,上半夜白夷光睡得很熟,韩嫣却睡不着,他听见风声带着呜咽的哭腔从窗边一遍一遍刮过,他的额头抵住白夷光的额头,“夷光,我们离开长安好不好。”他轻轻问他,白夷光下意识地哼哼,韩嫣笑着抱紧他,感觉很暖。

到了下半夜,白夷光忽然从梦中惊醒,他看见一团火,一团在人眼中熊熊燃烧的烈火,他被火灼伤猛地睁开眼,看见韩嫣安静的睡颜才松了口气,他摸摸韩嫣的脸,用鼻子蹭蹭他的鼻子,自己呵呵笑了出来。

那时候,白夷光的记性还不好,与刘彻匆匆见过一面之后他哪里还记得这么个人,到他被不明不白的带进宫见到刘彻,他还是没反应过来他见过这个人,刘彻慢悠悠地说:“最近大汉要打仗了,朕看你住在韩嫣那儿也不怎么安全,不如住到宫里来算了。”

东方朔站在刘彻边上,心里高呼,妈呀,这皇帝比我还会瞎扯。

白夷光有些害怕,他看着刘彻不大能理解话中意思,便问道:“那韩嫣呢?”

“韩嫣?”刘彻一挑眉,“东方爱卿意下如何啊?”

“臣以为今日已晚,不如明日再议。”东方朔赶紧把炸药包给和谐了。

“甚善甚善。”刘彻对这个答案满意得不得了。

就是这段关于打仗的扯淡直接导致了白夷光在之后的几个轮回里对打仗深恶痛绝。

第六章

“你叫什么?”

“你是谁?”

窦太皇太后端庄大方一万零一人在上,硬生生在白夷光这里碰了钉子。

白夷光急匆匆看看身后追来的人影。

“老婆婆,你给让一下,我这正逃难呢。”

窦老婆婆似一堵墙一样挡着,扑在脸上的粉大有剥落之势。

“白公子,白公子!”

一众黄门令见了窦太皇太后心里塌实,知道这贼小子准跑不了了,又气喘吁吁唤白夷光,白夷光看一众人冲着这老婆婆下跪行礼的,心里疑惑,哪来这么好事的老太太挡别人逃难的啊。

“你姓白?”窦太皇太后挥来一个小宫女,“他是做什么的?”

小宫女俨然一个后宫人事资料库,两眼翻翻,手指掰掰,毕恭毕敬道:“回太皇太后,他是皇上新召进宫来的。”

白夷光不理解太皇太后这个词,太黄太厚?恩,这老婆婆保养的是不错,可肤色也确实偏黄了,粉也擦得厚了些。

“呵,你们回去跟皇上说一声,这人我要了。”窦太皇太后笑笑。

窦婆婆不比则天女帝,白夷光更不比张易之,汉朝自不比唐风,老婆婆这句要人的话旨在对刘彻不爽,正赶上朝上的不愉快,你这不是暗的明的想弄死我窦家人吗,我这就不能明里弄死你要的人??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显然白夷光和窦氏就属于这一块。

和白夷光处了三天,窦氏的宫女跟着换了三拨,第一拨是主动辞职,理由是实在受不了白夷光的折腾劲儿,证据是每个人每条胳膊青青紫紫的小硬块。第二拨也是主动辞职,理由是确实受不了白夷光的可怜劲儿,白夷光倒是为她们着想,都说自己闹腾吧,那自己不闹腾蹲墙角总行了吧,这可苦了丰富多情的姐姐妹妹们,对白夷光无辜可怜的模样毫无抵抗力,证据就是每个人都哭红的双眼,第三拨是窦氏辞退的,理由是夷光可受不了这么些个五大三粗又没感情的老姑娘折腾。

“夷光,又怎么了?”窦氏最近眼睛不太好,半眯缝着眼模模糊糊看见白夷光又皱着鼻子和一只香炉大眼瞪小眼了。

“婆婆。”白夷光窝到窦氏身边,窦氏让他枕在自己腿上,轻轻捋他头发。

“婆婆老了可经不起你折腾了。”窦氏笑笑,就是那么忽然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老了,朝上那些事情让她哽咽无法言语,那些张牙舞爪的神色让她疲惫,累了,对于朝堂之事已经力不从心了,或者,本来就是力不从心的。

“婆婆,我想他了。”白夷光捂住心口,“为什么你们都不让我见他,他也不来见我。”

“夷光,他是力不从心呐。”窦氏干枯嶙峋的手搭在白夷光额头上,呵,这人呐,明明知道大局以定天下不复还在挣扎抵抗着什么。

这天下毕竟是姓汉的,忙活来忙活去也逆不了天呐。

“婆婆。”

“夷光,你知道吗,这里后院里有棵大树,那树长得可高啦,爬到它上面就能看到长安了,说不定还能看到韩嫣呢。”窦氏慈爱地笑。

“大树??”

白夷光喜笑颜开扑腾一下跳起来绕到后院,院里的矮树丛开着白黄色的小花,还有一小潭子里满蓄着水,白夷光转了一圈就是没看着大树,他走到水边,水中倒影,绰绰约约,一动即散。

很多年之后,这里确实长出了一棵大树,你要愿意爬到树上面就能看见长安了,你能看见许多店铺,许多人,许多家宅,还能听见叫卖声,吆喝声,闲谈声,只是那时候你已经看不见韩嫣了,听不到他的声音了,那时候你就想要种一棵更高更大的树,一棵能看到大漠的树。

刘彻曾问过东方朔,这白夷光到底有什么法术,怎么他一出现这窦老太婆就安分了这么些许。

东方朔答道,太皇太后素来念旧,说不准是白夷光让她想起了什么旧事,继而沉溺其中了呢。

刘彻笑道:“有理有理。”

她到底想起了什么?

或许只是想起某天午后,一个粉嫩嫩的小娃娃嘟着嘴卧在她身上,甜甜地唤她:“婆婆,婆婆。”罢了。

在没有再见到韩嫣的时候,白夷光总是做梦,梦里他爬上一棵翠绿色的大树,那棵树可真高啊,他一直爬一直爬,终于到了顶上,他拨开挡在眼前的许多叶子,他看见有座城,悬在空中的城池,每次他还想再多看些的时候总是要从树上跌下,真实的风声卷走了一切,那些叶子那些城池甚至还卷起了自己的身体。

卫青第一次遇见白夷光是这样的场景,他白色的袍子贴在粘湿的地上,乌发上粘了碎土,狼狈的蜷缩在地上,像是刚从高处落下。

那天正赶上卫青巡逻,天上下着绵绵的雨,白夷光那样躺在大路上,手边是一个精致的瓷酒壶。

“你是谁?”白夷光觉得有人在看他,稍微直起身子,斜斜靠在墙上,看向卫青。“你看着我干什么?”

雨大了,落在地上能清晰地听见啪嗒啪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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