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玥却说:“我曾见她伤心地送一辆车出宫门,那女孩子用情很深。恭喜你了。”孔武刚想板起脸来假装生气,只听宫女门外回禀说恩嫔娘娘和颖贵人都到了。
如玥高声说:“有请颖贵人到佛堂。恩嫔暂请稍候。”
孔武藏身佛相后,准备亲眼看见是思如一人进来才现身。如玥低声说:“她已知自己身世,很是偏激,你说话要注意语气。她受不得刺激了。”孔武愣住,心头一凉!
思如来到佛堂,不要说参拜如玥,简直是主子一般:“你叫我来什么事?胤琦被你儿子害的奄奄一息,我没时间听你说废话。”孔武听了很生气,走出来说:“思如,你怎么这么跟长辈说话?你娘生前也是很敬重如妃的!”
思如徒然见到他,并没马上认出来,永寿宫人在她眼中都是敌人,于是拔出短刃说:“你是谁!?”说完了,也已认了出来,颤音说:“孔…舅舅…”
孔武抱住她双肩:“孩子,你受委屈了,当日我不该放你走。”
思如问:“姨姨她…??她,好了吧?”她深怕听到噩号,却偏偏看到舅舅流出眼泪。孔武流泪有一半是为了孩子遭遇,说道:“和舅舅走吧,舅舅会保护你的。”
思如当日不肯留在保定是为了胤琦,今天依然是。
她摇了摇头。当孔武问到原因时,她目光扫向如玥:“我要杀一个人!”
如玥不想和她争辩什么,走出去与恩琴说话。
孔武问:“你是说她?责任不在她呀,思如,你…”
“叫我颖贵人吧,”思如说着转过身子,离他远远的:“你们没有好好保护我,让我被人带进了皇宫,那就不要在我饱受屈辱后想接我出去。我没爹没娘,何来舅舅姨姨?我…我死了再向姨姨谢罪。或者你现在替姨姨报仇,一刀杀了我,思儿将感激不尽!”
孔武伤心地问:“你真要因为绵愉的一时信念就葬送自己终身!?你姨姨也曾是皇上册封的贵人,我带她走时只有欢欣和向往。你自己看中的人要对他有点信心。”
思如心说这岂能相提并论,不愿多说,准备回去。走了两步回头问:“您怎么进来的?以后不要躲在恩嫔宫中,她快生产了,她什么也没有,就有这么一个孩子。您,怎么出宫?我试着想办法。”
孔武摇头:“我出不出得去没什么要紧,你还年轻,经不起行差步错。”思如幽幽一笑,冷冷地说:“从我杀了那秀女嫁祸娘娘起始,我已经不再是人。”
如玥并没说这事,孔武乍听到很是惊怒:“你??你怎么能变得这么阴险!”
思如说:“在皇宫这种地方,要取位高权重的皇贵妃的性命,不和她比阴险、比狠心,比什么?”
“比命长!!!如玥已经……没几天了。”
听说如玥将亡,思如忽然心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想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恢恢天网的创造者是天,而不是人。
苦苦计算、筹划、经营、去报仇。到头来,是为一个来日根本无多的绝症病患者陪葬。
以自己的人性陪葬。
一念至此,思如整个人晕眩,眼前一黑!
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成过去,还数什么恩恩怨怨?
完颜凝烟屡屡毒瘾发作,情况越来越糟。玄聿用药、针灸、偏方全都用尽了,终于沮丧地说:“只有忍,再忍一个月。”
凝烟此时的气色已经惨不忍睹,形若鬼魅。说话间气若游丝:“你十天前也是这样对我说的,我忍了,却每每更加痛苦。”她心里已经了解,丽瑶为何会自杀。若这样活着,分明是死掉更好!
玄聿心中更加自责,他见既然外国人能戒吗啡,以为药理相通必能治好欧洲传来的鸦片。却不知鸦片中掺加了许多毒素,凝烟更是服罂粟在先。他本以为丽瑶出事是由于自行断药,而凝烟有自己在旁引导,轻而易举便能去除药瘾。眼见她一日日受苦,情况却每况愈下,玄聿心疼地也不想活了。
他今天才想通一点眉目,微微燃起信心,解释道:“我本是这么想的,谁知全然不对。今天我重新看了医书,猛然想到,两种药初时接触必定相生相克,产生的副作用才会让你如此痛苦。一旦攻破最后一关,情况便会好转。那就是渐渐康复呀!”
凝烟笑的无力,且无奈:“我…还可以渐渐康复么?”
玄聿点头:“当然!你对我没信心?”
凝烟看了他一会,终于点头说:“有的。”
无力的两个字,却是给予玄聿最大的支持。玄聿心底赞叹:真没想到,平日里连说话声音都细不可闻的她,其实如此坚强!世上的奇女子,我已遇见两个。
玄聿几乎大部分时间在永福宫。只是他进来就待上一整天,每日只是一出一进,并不惹眼。但总不是长久之策,于是送给凝烟几枝焰火。只要不适便放焰火,玄聿看到火光就马上来永福宫。
凝烟沉吟片刻说:“这…若是她们见到我放焰火,又有文章作了。何况焰火一现即逝,你也不见得看得到。倒不如…”
她突然不好意思说话了,玄聿问:“倒不如什么?你比我聪明得多,想到的也一定是好主意。”凝烟低声说:“倒不如我胡乱吹首笛曲,太医院离此地这么近一定能听得到。”
玄聿大赞:“果然强过我那笨办法几十倍!我现在就去给你找支笛子来。”
凝烟的声音细如蚊音,低垂头说:“不…不必,你忘了么?”说话间从怀中取出玄聿上次匆忙回府所以忘在她这里的那支先皇御赐的碧绿笛子。
玄聿眼见她贴身珍藏,激动地无以言表!
凝烟知他已误会,可是若明说她珍藏的只是一段真诚的友情及恩情,却又太伤人,何况他也没有明示什么。便任由他误会。
孔武望着思如,轻声对如玥说:
“你看她昏迷的时候还是皱紧眉头……你家那个绵愉!!…”气愤地说不下去。要不是如玥的儿子,孔武非宰了他。
如玥淡淡说:“恩嫔还未走。”孔武明白,说道:“我何必让她再想起我?还是算了。”孔武心底认定了恩琴迷恋故事中的他,只是一时之意。
如玥再说:“你带思如离开皇宫吧。”
孔武自己也不禁皱紧眉头:“她已经心死了。从我女儿执意进宫那天,我已经对自己说:孔武,你这辈子注定没有女儿的!”
语气之中的失落,溢于言表。
突然,孔武抓住她的手说:“除非你和我一起出宫。否则,我也不出去。”如玥缩手,说:“因为我是个行将就木的病人?”
孔武摇头:“我不应该在安茜死后才来接你。否则你便会相信,我对你的感情不仅仅是感激,更不是什么同情。我错过了很多年,我们已近天命之年,别把遗憾带到天上。”
如玥刚要答话,思如已醒。她醒来先看向如玥,怔怔地望住她,目不转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