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像被压了块大石头，倏尔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没有真实感，怀疑自己可能在做梦。
这些怎么可能是许钦辰会做出来的事呢？
许钦辰不是这种性格的人，他温文尔雅，心思细腻。怎么可能是这般控制欲强，行事极端疯狂的做派？
不可能的。
唐佑不信邪般，将找到的证据一个个重新确认。
然而确认还不如不确认，这次他又在笔记本里找到了一个隐藏文件夹，里面有很多条音频。每一条音频的主角，都是他自己。
唐佑手指发僵，有些不知所措的迷茫。
他忽然想起几小时前张雅黛的话：“看来你并不了解他，他也并不完全信任你，否则早该告诉你了。”
那时候他是怎样反驳的呢？
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再相爱的两个人，都不可能做得到完全坦诚。”
道理是这样，可事实是，许钦辰知道他的秘密，他的隐私，他却对许钦辰几乎一无所知。
唯一知道的是，也许张雅黛说得对，许钦辰真的不信任他。
这发现真是令人难过，唐佑忽然感觉不到安全感了。
他下意识将笔记本恢复成原来的模样，试图伪装成从没碰过的样子。
做完一切，他又想，为什么要做无用功呢？也许书房的某个隐秘的角落，有个摄像头已经记录下了他的全部行为。
唐佑有些神经质地四下张望，总感觉有谁在透过什么看着他。
他甚至在想，家里有多少摄像头，包里有没有其他监听设备。
这让他难以正常呼吸。
×××
许钦辰回电话时，唐佑正在电脑城。
他不想那么快就见到许钦辰，于是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出去修，修完去喝了杯咖啡，又给台风买了些零食和玩具，晚上九点才回香雪海。
唐佑恹恹地竖在门前找钥匙，门忽然从里面打开。
许钦辰站在门后，朝他偏头一笑，“回来了？”说着接过他手上的东西，单手搭上他的背，把他往屋里带，“手都受伤了，还不知道好好休息，净到处乱跑。”
独属于许钦辰的，清新迷人的气息卷过来。
唐佑恍惚中想，人类真是容易被气息蛊惑的生物，在这一刻，他几乎就快要与往常一样，去亲近许钦辰了。
他的身体有细微的僵硬，进了门，借着换鞋的动作侧开身体，“抱歉啊，有事耽搁了。”
许钦辰目光微凝，轻捻干燥的手指。
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唐佑一闪而过的躲避。
这不寻常。
正常情况下，唐佑大概会回一句：“又不需要用手走路，溜达溜达怎么啦？”
然后还会凑到他跟前，好欢喜地亲他一口。
大概张雅黛真的对唐佑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吧，要不然不能是这个状态。
这天晚上，许钦辰显得比往常话多了些，说起今天出去干了什么。
他买了两份礼物，一只包，一只手镯，打算明天分别以他和唐佑的名义，送给张雅黛。
为什么忽然要送礼物给张雅黛呢？
许钦辰解释说：“我家里情况有些复杂，所以有件事，一直都没跟你讲过。”
唐佑似有所感，抬头看过去。
许钦辰想了想，说：“张阿姨是我的生母。”
虽然早就猜到他要说这个，唐佑还是配合地惊讶了一下，“啊，这样吗？”
许钦辰伸手，摸摸唐佑的脑袋，“佑佑，你今天的状态很不对劲，能跟我说说吗？”
唐佑含糊地躲避，“没什么。”
这什么事都爱闷在心里的性子。
许钦辰干脆起身把人带到沙发边，挨着坐下，“是我的疏忽，应该早点告诉你的。明天我们请张阿姨吃饭，和她把话说开，好吗？”
又说：“不管她说了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她动摇不了我们。”
如果没发现监听的事，唐佑只会觉得许钦辰心思细腻，看出他的不对劲，猜到张雅黛可能说了什么。
可现在，他脑子里充斥着怀疑，他控制不住地想去找找看，厨房是否有监控。他觉得许钦辰并非猜到，而是“看到听到”。
这使他一下子又坐立难安起来。
一番安慰过后，唐佑反而更加不对劲。
许钦辰暂时没辙，只能随唐佑去。
这晚，两个人都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晚上，张雅黛来家里做客。
许钦辰倒是开门见山，送过礼物，没说几句，就直接进入了主题，“我和佑佑在一起有将近半年时间了。”
收到两份比较正式的礼物时，张雅黛已经有所预感。
不过她与许钦辰私下早就聊过唐佑的事，根本用不着再对她说一遍。今天弄这一出，绝对是唐佑说了什么，许钦辰这是特意在唐佑面前表立场。
如果这猜测没错，许钦辰待会很可能会跟她翻脸。
张雅黛此刻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有些难受，但这是不可避免的——她都把话和唐佑说开了，总不能继续违心，骗他们说她支持他们在一起。
这样也好，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彻底说清楚。她最好能在老爷子出手之前，把两人弄散，这样对大家都好。
张雅黛坐直了身体，有些冷硬地说：“不管怎样……”
几乎同时，许钦辰说：“妈，您会祝福我们的，对吗？”
空气忽然安静。
张雅黛想象过许钦辰的各种反应，唯独没有想过，他竟会喊她一声“妈”，很真诚地对她说，想要得到她的祝福。
没有不咸不淡的态度，不是奔着不欢而散去的。
她已经做好了硬碰硬的准备，却冷不防，一头撞上阔别十几年的柔软。
“你叫我什么？”张雅黛的眼眶湿了。
短短几秒，喉咙哽得发痛，她再也无法忍受，站起身就往外走。
许钦辰紧接着也站起身来。
追过去之前，嘱咐唐佑，“你先吃饭，吃完先休息，什么也别多想，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一楼小书房。
张雅黛平复了好一会儿，渐渐从刚才的失态中缓过神来，“小唐都跟你说了吧。”
许钦辰摇头，“他什么也没说，是我猜想您对他说了什么。”
张雅黛定定地看着对面的儿子，看他已经和小时候截然不同的眉眼，眼眶不自觉又湿润了，她强撑着露出一个笑，“这么多年，从不肯主动叫我一声妈，为了小唐，竟然愿意开口了。”
许钦辰没有接这个话题，只递过去一张纸巾，“我从没喜欢过什么人，却很喜欢他，想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我知道你们互相喜欢，但始终无法理解同性恋。我觉得……觉得这有悖常理，是不对的。”脱去伪装的外壳，张雅黛第一次对许钦辰说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觉得你们以后各自结婚生子，才是正常的。”
许钦辰低垂着眼睫，没有接话的意思。
张雅黛跟着沉默片刻，默默擦去眼泪，然后转换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