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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惹戏子(23)+番外

作者: 诗花罗梵/女庚 阅读记录

说着,我便撑起身走了出去。

没有了赖以支撑的拐杖,我多多少少觉得有些不习惯;然而我还是可以走路的,只不过速度略慢些,姿势可笑些罢了。如今我身边没有什么需要献宝的淑女,自然不必去在意自己的形象是否绅士。

这山腰的破庙十分静寂,看来土匪们的山寨还应更往上些。山中的景色也是一片枯瑟,极其应了这饥荒的时节。我只打量了一会儿,便发觉这里不像是小股土匪的孤庄;老远望见山下济济的人头,那戴头巾的土匪竟是比灾民还要多。

——孔孝儒当年也不过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只不过性子叛逆了些,如今却成了这个山头人人敬畏的匪首。

真是造化弄人。

……

豫西,当真是山多土匪也多的地盘;孔孝儒手下的匪众不少,却也没到漫山遍野的程度。我站在山上吹着凉风,远远望着一座不远处浸在白花里的小山头。

那座山头在青灰色的雾里显得分外秀气,一点也不像是饿殍之地应有的风景;它太静,却也隐隐透着几分古怪。

“隔壁的山头,是莫老太的地盘!清一色的娘子军,个个刁蛮得紧!”

我闻声回头,便见老九正端着一碗辨不清形状的物什,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蹲在石头上看我:“书生,你若是识相,就不要盲目地逃;逃得过这座山,指不定你还会死在那儿!”说罢又是一个吸溜,吞了团血糊糊的东西进去。

待恍悟到那碗里的东西是什么时,我身形一晃,扶着旁边的树干稳了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

“莫怪而公没点醒你!”他扔下那碗,端起一旁的土枪指着我道,“趟将多,抢山头的时候也曾和莫老太对上过,结果呢?二当家愣是被那野婆子砍了三根指头!削掉了半寸脑袋!这般算算,我们大当家倒比她和蔼得多!”

说罢用断了一指的手掌擦擦嘴角,从石头上跳下来。

吃到多日来未曾吃过的肉,即便是自己的,他看起来也是相当的满足。“而公早晚要吃了你!”他恐吓般朝我张牙舞爪了几下,冷哼着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我看着那还残有丝丝血气的碗,眼前仍是黑着。

这地方,终究不是人可以待的。

我没挖到野菜,也没找到其他的什么吃食。山下若有似无的惨叫声告诉我,那帮土匪应是吃了干柴棍;我心下不忍,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堵住耳朵踉跄着回到庙中。

——苟且偷生之人都是卑鄙的。

庙里,戏子仍在磨他的指甲和针。山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衬着那威武的关公颇有几分怆然。他的眼神极为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我迈进来的步伐。我自后面搂住他的腰身,挨在他的颈侧道:“……感觉如何了?”

摸摸戏子的肚皮,那里还不是太瘪,柔软的触感让我很是流连了一阵。“还好。”戏子也没有向我讨要野菜,只是温顺地仰在我怀里,好似和我一样忘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我吻了一下他的鬓角。只要有戏子在,我就还有逃出去的把握,还有迎接新生的胜算。

……

那些土匪好像都对我和戏子放心得很,既不把我们捆绑成肉粽,也没派人看守这座破庙,一时间竟像把我们遗忘了一般。我抱着戏子小憩了一会儿,睁开眼,迎上的还是他那极柔软也极温驯的目光。

我恍然地觉得心安。

也不知从何时起,我竟对戏子依赖至此。

听着那雾蒙蒙的飘渺雨声,我终于安然入睡。戏子是何时睡的,我并不知道;然而待我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戏子的影子。

孔孝儒正在庙前的空地上打着八卦拳,一招一式都极有气势。

黑衣黑鞋,露出脚腕的一寸棉白袜,气质也是儒雅干净;他这样哪里像个土匪头子,倒像个武学宗师。我觉得有些可笑,开口想要叫戏子,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早已干哑得发不出声来了。“喝。”孔孝儒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我旁边放着的一筒子山泉水,拭一拭自己额角淋漓的汗,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我便不与他客气,径直端着那筒子喝了,然后朝他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试探着道:“学程以前称孔承恩为先生,于孔帅,叫一声大哥可好?”

孔孝儒意味不明地看我一眼:“随你。”

“那,学程便谢过大哥了。”我忙顺着话头道谢。这孔孝儒,我是不敢和他当面犯冲的,也不敢自作聪明地妄想取得他的什么信任,唯一能做的,便是顺着他的话来周旋。

我喝过了水,便安然地等他开口。

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我也只得作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我昨晚着实想了许久,觉得你就这么待着也不是法子。”孔孝儒果然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学程未穿西衣,以前又是文人,难怪老九他们不服;即便我们有故交,我这个当大哥的也不能坏了规矩。”

我听罢拧紧了眉。这话说着,便是要我和戏子不好过了。

“不如就这么着,”孔孝儒观察着我的神色,慨然道,“你若待在这里,便只能入伙。要么,吃一锅人肉;要么,下山杀个人。这般于兄弟们面子上也好过,不知学程意下如何?”

提到吃人,我又想起昨日老九那吞食自己指头的场面,胃里一阵阵发紧,忍了好久才没有失态。

说的也是,我虽指使戏子暗地杀了孔非圣,戏子也不知手上多少条人命,却是从来没有留下过案底,自然不能混入这土匪中称兄道弟。这话看似是亲切地询问我一番,而他铁了心的不放我和戏子走,便是逼我做决定了。

要么杀人,要么吃人;我若不杀人,不吃人,他们便要来杀我吃我。

“那戏子呢?”我低声问。

孔孝儒笑起来:“戏子?——就让他去杀个人罢。人肉这么珍贵的东西,让个小腌臜货吃了着实可惜。”

我听得皱眉:“小腌臜货?”

孔孝儒瞥我一眼,我忙地噤声。

“这话我说得有错了?”他抄起肩,语气肯定又不屑地道,“戏子,本就是腌臜货。”

虽然心知不能跟这匪首浪费什么口舌,可这话实在听得我有些不舒服,于是淡淡地开了口道:“戏子只跟过我一个人。”

孔孝儒闻言嘴一抿,英气的眼睛细细地扫我一圈,突然弯腰大笑起来,边笑边拍身下的蒲草,道:“瞧你那通身上下的愚笨酸腐气!笑煞本帅!”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我被他笑得有些发懵。

“戏子有几个是干净的?”他终于笑完,慢条斯理地扬着下巴看我,“他说别人没动过他,你就当真信了?”

我蹙着眉,只听他又道:“想当年我在京师时也着实捧过几个小戏子,每个都在戏台上三贞九烈的做姑娘状,可一到了床上去,才知道个个都是大松货!不过是些勾引恩客的架势!”他咬着牙,一副极其痛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