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氏豁出老脸,不得不把实情说出,“姑娘,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章儿上京赶考借了印子钱,债主见天上门,哪还有安生日子过,求姑娘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帮一把,好歹你也是对章儿有过情的”
月娥嗤笑一声,葛氏如今还用这事拿捏她,是否太愚蠢了,也不想多做纠缠,遂道:“秦家帮赵家还少吗?几时感激过,婚都退了,你我两家已无瓜葛,赵家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赵伯章看月娥无情,愤而倔强地道:“姑娘难道忘了,从前是怎么对我的,姑娘赠我的绣帕我如今都还留着,我如今落魄,是什么都豁出去的,可是姑娘不一样,传出去,姑娘名声不好听”
边说,打怀里摸出一方绣帕,月娥扫一眼,这正是她接济赵家母子包首饰用的,便冷眼看他,淡然一笑,“谁能说这绣帕就是我的,胭脂吗?那丫头做了你屋里人,当然向着你说话,即便证明是我的,我丢的,是胭脂那丫头偷拿我东西,赵家走投无路,做套讹人”
说吧,吩咐轿夫,“起轿”
别过脸,不看这卑鄙小人。
“有姑娘后悔的一日”赵伯章恨声道。
月娥声儿自轿内飘出,“公子还是赶紧掂对印子钱,先顾自个的小命”
赵伯章颓丧,像斗败的公鸡,耷拉脑袋,如果在不还钱,小命不保,进京带在身上一万两银子,为官司花了个罄尽,能洗脱罪名,实属万幸,早已身无分文,不然也不会舍脸求秦月娥,原指望她念旧情,出手相帮,解燃眉之急,如今希望落空,母子相对嗟叹,家里值钱的东西早都卖光了,□□和胭脂也卖了,实在没主意可想,葛氏道:“我母子还是躲一躲,暂避风头”
赵家母子这段日子如丧家之犬,亲戚都躲得远远的,唯恐沾染上,抖落不掉。
母子二人如今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好奔乡下投一个远房亲戚,躲讨债之人。
仲夏,炎阳酷暑,月娥望着京城方向,掐指算,方子谦已走了二月,一点消息都没有,方老太太和玉容在方子谦走后没多久,就离了乡下回京去了。
☆、不速客
秦老爷一早出门去,月娥陪母亲吃早膳,季氏看跟前放着一碟子卤鹅肝,皱眉,捂嘴,“快把这个拿下去”
丫鬟忙端下去,季氏扫了一眼桌面,一副没胃口的样子,月娥端一碗小米粥放到季氏跟前,“母亲,好歹吃一口,这阵子母亲恹恹的,是不是请大夫看看”
季氏抚了一下胃,“不用兴师动众的,天热,没胃口,过阵子天凉快就好了”
说吧,季氏用调羹肴了一口粥,吃了几口,胃里突然翻滚,偏头,忙用帕子捂嘴,月娥反应灵敏,迅捷端过跟前一个铜盆,季氏哇地一声,便吐了一大口。
月娥慌了,忙命丫鬟,“快去二门叫小厮找大夫”
这厢扶季氏进屋里炕上躺下,季氏怕吓到女儿,安慰道:“娘没事,方才胃里不舒服,这会子好多了”
月娥用手轻轻给季氏摩挲胃和胸口,秋月端来一杯温热白水,季氏靠在月娥身上,喝下去,眉心略舒展,平躺下。
月娥看母亲没事,心稍安,堂屋里丫鬟把桌子撤下,洒水清扫干净。
月娥支开所有窗子,散一下屋里气味,一炷香功夫,大夫来了,是个常来秦府的年老的郎中,月娥熟识,陪进里间,老郎中给季氏右手把过脉,又换左手,月娥紧张得手里捏紧帕子,老郎中放下季氏的手,月娥忍不住问:“夏大夫,我母亲怎么样?”
老郎中乐呵呵地站起身道:“恭喜姑娘,夫人是有喜了”
月娥眼睛一亮,“确定”
老郎中呵呵笑着,“老朽有十成的把握,夫人怀孕已二月有余”
大夫一走,月娥就命人速去找秦老爷回来。
秦老爷听到信,赶奔回府,三步并作两步进了上房,月娥听见父亲脚步,掀帘子出来,喜滋滋地蹲身,“恭喜父亲”
秦老爷哈哈笑道:“同喜、同喜,秦府又添丁了”
月娥看父亲进房,没跟进去,秦老爷爽朗声儿,“没想到我秦某这把年纪,老当益壮”
隔着帘子就听季氏软糯声儿,“老爷,娥儿还在外面”
月娥捂嘴,忙离开。
宋氏从大姑娘屋里出来,遇见太太房里的丫鬟,刚送大夫出门,宋氏好奇,叫住问:“你家太太有病,还是别的什么人身体不舒服?”
小丫鬟笑嘻嘻地道:“那是有病,是喜事,我家太太有身子了,方才大夫说胎儿都两个月了”
宋氏唬了一跳,狐疑,“别是弄错了,太太年纪不轻了”
小丫鬟仰着小脸,“太太也不老,才三十几岁,我听人说,还有快五十生子的”
“老爷知道吗?”
“打发人去叫了”
月娥走后,秦老爷为慎重起见,又请了本城有名的大夫,跟老郎中说法一样,秦老爷喜得在屋里直转悠,“你这屋里侍候的人太少,明儿让人挑好的买两个丫鬟”
季氏喜滋滋的,“人手够使了,不用糟蹋银子”
秦老爷停住步子,“不用明儿,今儿,不,现在我就令人去买”
一阵风出屋,唤人,叫小厮找牙人,买人。
又叫人吩咐厨房炖补品,这一番折腾,阖府都知道了。
陶氏知道信,差点背过气去,愤愤地骂道;“老爷回来几天,她就有了,也不知是那家野种,亏老爷当宝”
屋里的丫鬟九儿是她在北边带来的,一向口无遮拦,接话茬道:“老爷身体好,像年轻后生似的,跟太太有年头没见,小别胜新婚,可着劲的折腾,怀上孩子也不奇怪”
陶氏本来心赌,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下死朝她身上又掐又拧,嘴里骂道:“你这小蹄子是成心气我,向着外人说话,要你有何用?”
就要叫人卖人,九儿唬得不敢叫疼,跪下叩头求饶,“太太息怒,奴婢有口无心,太太大人大量,饶了奴婢这一回”
这厢正闹着,三姑娘在里屋绣花听见外屋动静,忙出来,把她母亲拉到屋里。
这里吵闹,有个粗使的婆子趁空跑到上房,回了季氏,季氏也不动气,闲闲地比量一块料子,想要做小孩衣裳,眼皮也没抬,道;“我知道了,秋月,赏这个妈妈”
那老婆子领赏,千恩万谢出去了。
月娥也听说陶氏打丫鬟,不用问,也能猜到是母亲身孕的事刺激到陶氏,不禁担心,宋氏母女心怀叵测,陶氏憋着劲要做正室夫人,保不齐动歪心思,不得不防。
月娥没事就过上房陪母亲,母亲就由秋月一人侍候,粗使下人没吩咐不能进上房,秋月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幸秦老爷着人买了两个小丫头,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刚学侍候人,难免手脚笨拙,秋月耐心教,二人也肯学,不出一月就上手,秋月也卸了身上部分担子。
盛夏,白日里像下了火,季氏不敢贪凉,不敢在屋里放冰块,只把窗子开着,秦老爷这阵子出去应酬,都提早回来,不往后头去,一回来就直接去上房陪季氏,陶氏备受冷落,心里本来就不虞,更是气不顺,整日打骂丫鬟下人出气,秦老爷知道,没说什么,心里厌烦,就更不去她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