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曾是惊鸿照影来(87)+番外

我当众揭露山田玉子间谍的身份害她入狱是有目共睹的,这样的结果未必没有说服力。事后宫本太郎表示会将山田玉子交出,结果翌日清晨山田玉子被发现在房中自尽了。明眼人的人都看得出来,宫本无非是把罪名全扣到了山田玉子头上。那些政府官员不傻,他们未必不知道这一点,但碍于宫本太郎的身份,他们不敢轻易得罪。事情一旦闹大了,说不定就是国际纠纷。既然有台阶下,对外公也算有所交代,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我不得不佩服宫本太郎的心计和手段,我知道,即便是外公不逼他交人,他也绝对不会放过山田玉子,因为她没有完成任务,没能将沈家所有人赶尽杀绝。宫本动了手脚暗中把山田玉子救出来,无非是是想借刀杀人。事成就推到革命党头上,事情不成就推到山田玉子头上,无论如何坐收渔利的都是他。这招棋很高明。

只是苦了兰西子,为了救我,她失去了唯一的姐姐。这样的痛不啻我突然发现世界上有一个挽衣又突然被告知挽衣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病逝,那种心情我又何尝不懂。

经过那一番杀戮的洗礼,沈公馆阴深深的空了好一段时间。爸爸出狱后又请了一批新的下人,据说下人们私下总是窃窃私语,说是晚上在后花园看到了冤魂。我受的是西式教育,自然是不信这些的,听了也只是一笑了之。纵使真的有冤魂存在,他们不过是死不瞑目的可怜人罢了,哪有活着的人来得可怕。念乔有句话说对了,人心才是最可怕的。

我回来之后,外公特意请来了在风水界享有盛名的张天师来给给这座宅子驱邪,说是保平安。一开始我还纳闷,外公向来是无神论的信奉者,怎么突然相信起这些来了。关心则乱罢了。他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对于我这个失而复得的沈白两家唯一的血脉,他又怎么会大意呢。

昨天傍晚和沈煦之一起从墓地回来,我在车上睡着了,之后的事情很模糊,感觉自己好像就这样沉沉地睡到了今天早上。

菊儿收拾掉我换下来的衣服,从衣柜里帮我挑了件浅绿色的缎面旗袍,旗袍的右侧沿着衣领往下绣着弯曲的绿色藤蔓,洋溢着春天的气息。我并未见过这件衣服,问了菊儿才知道是云裳阁的裁缝昨天新送来的。

我接过来换上,一边问她:“菊儿,我是不是睡了很长时间?昨晚怎么不叫我起来吃饭?”

“是大少爷吩咐的,他说小姐很累了,让我们谁都不许打扰,除非小姐睡到自然醒……”

我正扣着领口的扣子,手一抖,指甲划破了脖子上细嫩的皮肉,菊儿“呀”的叫了一声。

“没事,指甲太长了,待会儿帮我修剪一下吧。”我继续把扣子扣好,“你接着说。”

“是。”菊儿应道,“昨晚是大少爷抱小姐回房的,小姐您睡得很沉,大少爷亲自帮您盖的被子。吃过晚饭大少爷又来看过小姐,但是小姐还在睡,他就走了。”

“那大少爷现在人呢?”

“今天一大早大少爷就抱着沁心小姐出门了,沈司机送他们走的。”

菊儿说到这,我已明了。

他果然是走了,没有告诉我。他应该和我一样,不想让我们彼此都亲眼看到离别的一幕吧。早就想过是这样的结局,如今真的到来哦了,我亦是有一丝心痛的。也罢,既然走不到我们理想的终点,何必不在半路就分道扬镳呢。时间越长,我们心上的那道伤口也会侵蚀得更加厉害,如水滴石穿,刻苦铭心。

站在试衣镜前面,我看着镜中自己略显单薄的身影,有些失神。

“小姐你真好看。”

我看了一眼菊儿,她马上脸红了,低下头去。

记得以前我是不爱穿旗袍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在国外呆了这么多年,喜好不一样罢了。但自打从江南回来,我忽然对它产生了难以言明的偏爱,还特意花了时间将云裳阁定做的那一些旗袍整理出来挂在衣柜里,每天一件轮着换。原来,我也是可以把它们穿得如此美丽的,就像妈妈当年一样。

“菊儿,我爸爸在家吗?”

“在呢,刚才我还在后花园见着他了,他在种花。”

“种花?”我一惊,“什么花?”

“茉莉。”

沈煦之走得很安静,一声不响的,连爸爸也没去送他。这大概也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我的爸爸,此刻正在后花园里种花——茉莉花。

我静静地靠在窗前那张新添置的西洋贵妃靠椅上躺了一会儿,无意间瞥到了枕头下露出的半张纸头。

“那是什么?”

“哦,是大少爷临走是让我交给你的信,我见小姐还在睡觉,只好放在你的床头了。”菊儿回答,一边走过去把信封取来递给我。

撕开一条小小的口子,我停了下来,莫名的有一点紧张。恰好此时敲门声响起,陈妈在外面唤我:“小姐,林家大少爷来了,他说在楼下等你。”

“知道了。”

我起身,随手把信搁在了床上。

丁香空结雨中愁

从楼梯上往下看,我并未见到林宇朝的身影,客厅正中央的沙发上是空的,茶几上的青花瓷杯子里尚冒着丝丝热气。下楼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他正背对着我站在爸爸最喜欢的那座落地钟前面,从楼梯往下是看不见这个角度的。

“宇朝哥哥?”我叫了他一声。

林宇朝回头,嘴角弯起一个弧度:“起床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就是睡太多了,现在头还是昏昏沉沉的呢。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找我有事?”

“你没去码头送煦之?”

未曾料到他会问我这个问题,我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他没告诉我他要走。”

这个借口实在有点牵强。

林宇朝走近了我,盯着我的眼睛看:“但你是知道的。”

我被他看得心虚,他的表情并不严肃,但越是这样,我越感到他像是在审判我。他和沈煦之关系好,自然是希望我们能走到一起的。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是我们想怎样就怎样的,我和沈煦之之间隔着太多太多了,念乔、沁心、时光、记忆……沈煦之也是知道这点才不愿意让我去送他。离别的相见,不如不见。

“走吧,现在去还来得及。”

“不用了。”我摇摇头,“他想静悄悄地走掉,我们何必去打扰他。我爸爸也没去,和金姨一起在后花园种花呢。”

“挽素,我有个问题一直很想问你。你……还爱他吗?”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对沈煦之的爱,曾经是那么强烈,即使他和念乔背叛了我,即使他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放开了我的手,即使……我虽然恨他,但是我无法欺骗自己,我心里还是有他的。

当那些曾经变成了记忆深处的一段过往,回首的时候,我反而看不分明了。

“其实,”我说,“爱不爱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决定忘记他,就像当初……”

上一篇:佛恕 下一篇:离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