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练习结束得很快,吃午饭的时候许岩不放心房间里的那个人,于是折回了酒店。
那个孩子还睡着,呼吸均匀。
程逸凯清醒的时候只觉得饿得厉害,胃有些不舒服,但是更不舒服的是腰,稍微翻身,就觉得像给雷劈到一样的疼。
他脑子里浮现出前夜的景象,忽然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
席勒说过,爱能使伟大的灵魂变得更伟大,可是为什么自己的爱却让自己变得更卑微更可耻呢。他控制不住的泪水像是所有的委屈那般,破堤而出。
床头上牛奶已经凉,房间也好陌生。这不是昨夜的那张床,程逸凯忍痛身上,环视了屋子一周,确认不是三木胜的房间,他蹑手蹑脚的准备穿衣服离开,可是怎么也找不见自己的衣服,房间里只有一套西装和一个皮箱,等他仔细的看清楚了那个箱子上的挂签时,他脑子像被炸弹袭击了一般。
这是许岩的房间。
他一定是什么都知道了。
这样,他就更不可能爱上自己了。
许岩回房间的时候看到的景象就是程逸凯那个天然大呆瓜穿着大一号的睡袍趴在床上看一乐谱。那乐谱应该是从自己的行李箱翻出来的。
“你演出结束了?”
“嗯。”
“我的衣服不见了,你有没有小一点T恤借给我啊?”
“我给你买衣服了,洗过澡了吗?”
“洗了。”
“那换上我们出去吃饭吧。”
“算了吧,我不想动,也没什么食欲。”
“那叫到房间吃吧。”
吃饭的时候许岩看也不看程逸凯,而脸色苍白的程逸凯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敢大声咀嚼。当许岩放下刀叉的时候,程逸凯下意识的抬眼皮看他。两个人的眼神撞在了一起,程逸凯脸红起来的样子越看越诱人。
盘子里的土豆泥一点没动,牛排也只扒拉了一角,豆角和胡萝卜倒是都吃了,但是这样也不够营养。
许岩盛了一碗罗宋汤给程逸凯,“喝点汤,再多吃点。”
“我吃不下了。”
“为什么要那么做?”
“……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都是对不起你。程逸凯,你真的不觉得吃亏吗?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我喜欢你又不是为了你能给我什么。你要是也能喜欢我,我自然觉得幸福,你要是不能喜欢我,那你的幸福才是我所想看到的。你想跟三木胜学琴,我如果能帮你,无论是什么,我都不后悔。”
许岩皱着眉头,心里也揪成一团。他从小在美国长大,后来有飘洋过海到欧洲学习小提琴,从来就没有感受过正常人成长的那些快乐和痛苦,他没有同龄的挚友,没有相爱的恋人,也没有同门的师兄弟感情,所有人都是对手,大家不过是表面的平和,却没有谁能付出真的感情,冷漠惯了的人却被程逸凯的这种付出震撼得无以复加。他知道,从未有人这么对待过自己,即使是父母,也是理智的付出。
程逸凯,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构造,二十岁了还相信感情是不计较收获的付出。
“你这样也不后悔?”
“会有些难过,毕竟是我的第一次啊,我本来想留给你的,但是…不后悔!”程逸凯越说脸越红,连喘气的声响都变大了。
“你啊……”许岩撑着额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是我还是拒绝三木胜了,他这样的人品不值得我拜师。再说要成为一流的独奏家也不是一个老师就能成就的。我决定在乐团慢慢磨练。”
“不可以,许岩,你那么想去,为什么又变了。不要因为我的原因放弃你想要的。我又不是被他强 奸了,我是自愿的。他答应我会收你做学生的,为什么要放弃这么难得的机会呢?”
“我说了不去就不去了!你给我好好吃东西。”
“许岩……”
“闭嘴!”机会也要分好还是坏吧。
回到北京后程逸凯和许岩像是又回到了最初,两人一起上上下下。虽然天天都在一起吃饭,但是程逸凯还是提心吊胆。这个人简直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去上海的时候还冷淡得不搭理人,现在又天天都给自己做饭吃。程逸凯被这种过山车一样的感情状况搞得异常迷惘。
这究竟是怎么了?
不过回到北京以后程逸凯在老妈的督促下又开始准备新的比赛,次年有两个重要的钢琴比赛,一个是德国的一个是英国的,虽然初选的材料已经寄出去了,但是许岩就快要离开中国了也是个棘手的问题。程逸凯和他的关系渐入佳境,虽然还不是情侣,但却有另一种坚韧的纽带,更像是亲人。
许岩在三木胜的那件事上已经看出了程逸凯对自己的那种深情以及那个男人本身的脑子不好使。
有时候明知道自己不会去接受一个男人,但是又觉得程逸凯在身边也不错。
他的心情相当矛盾,眼看着再有四个月就要结束这次巡演回德国了。
很多人很多事却变成了牵挂。
其中最难取舍的便是程逸凯的那份执念和付出。
期末考试的逼近,程逸凯大四就要结束了,下一年便是大学的最后一年。可是为什么心里空荡荡的,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可能原因多数是因为许岩即将离开了。程逸凯问章武有什么办法能留住许岩,可是章武去告诉他,现实这人不会在中国发展,欧洲才是他的舞台,你要想跟他在一起,就只有追着他的脚步去德国。
演奏室里,Op.58, Piano Sonata No. 3 in B minor被程逸凯弹得有些怪异,但是老师们还是在期末打分的时候给了他这个曲子演奏分8分,这是程逸凯从进音院到现在得过的最高分。
许岩抽空去听了他的期末演奏,这个人确实进步得很多,但是不够稳定。这就是为什么曲子听起来有些怪异的原因。如果程逸凯和乐团多合奏的话,也许这个毛病也能很快的克服。但是,这种机会似乎很难找到,尤其暑假来临以后。
七月的时候程逸凯得知许岩入围了汉诺威国际小提琴大赛。
许岩倒是没有多少惊喜,毕竟他在汉诺威学习过,所以回到那个地方比赛,也是不多么激动的事情。那个地方会拉小提琴的人比会做意大利面的人还多。
可是程逸凯却激动得跟他入围了似的,天天督促许岩一定要好好练习曲目,争取夺魁。他知道许岩要想拿到这个比赛的奖,可比他当初要拿第一名难多了。但是看着许岩不太上心的样子,程逸凯又消沉下来。他一个人瞎起劲也不能让许岩拿奖,终于一根筋动物忍不住爆发了,在饭后程逸凯揪着许岩不放,一定要他坦白不上心比赛的原因。
许岩耐不住程逸凯撒泼,最终解释道:“比赛都是一样的,我真的没有不上心,就是在想一些其他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吧。还想继续弹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