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文用拳头捣住了嘴,不敢听下去了。
宋秋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娃娃保全了她。结果,娃娃就被父亲给……”
果然,宋秋文欠了娃娃的,宋家欠了娃娃的。
“父亲似乎著了魔地迷上了娃娃。娃娃渐渐地把宋园的权利掌握在手中。父亲教他做生意,告诉他管帐,宋叔做低服小,也当了管家,尽力地帮娃娃。二娘三娘也很喜欢娃娃,明里暗里地帮他。还有二妹,如果不是娃娃,她恐怕很早就给别人当小去了。”
宋秋文的眼泪掉了下来。娃娃,温柔害羞的娃娃,美丽善良的娃娃,就这样,被自己的父亲变成了撒旦的女仆。不,还有自己,辜负了她,使她最後绝望,以至於完全变了一个人。
“我谢谢娃娃,他却说,他答应了你,要帮你照顾宋家,照顾宋园。他说他虽然已非完璧之身,可是,就算不能最终成为你的妻子,也希望能成为你的红颜知己。”
宋秋文终於痛哭出声。所以,当自己带著四郎回家,告诉她以前同她说的话只不过是年少无知时,她才会那麽绝望,变得那麽凶狠残暴。她所经历的,全为了自己,而自己,却毫不犹豫地将她的心撕得粉碎。
宋秋岚看著痛哭的小弟,毫不留情地说:“你不知道我有多麽地佩服他。宋园上上下下,对他从来没有过什麽非议。大家夥可能都知道他被父亲占有了,也知道他因为这个才掌管了宋园,可是下人们,主人们对他都没有任何瞧不起的。他从来没有持宠而骄,他做的一切,全为了宋园,为了你。我想,你现在应该明白,宋园的人,早就把他当成了宋园的主子了吧。”
宋秋文不停地落泪,不停地点头。
“还有,你不知道吧,父亲是死在娃娃的身上的,马上风。本来,接美凤和孩子到上海後,我就再也不想回到那个龌龊的地方,见到那个龌龊的人。所以,接到他死的消息後,我才回去。葬礼办得很隆重,很体面,来吊唁的人,却无人悲伤。父亲死去的第七天,二妹就嫁人了,她喜欢的人,宿迁的一个体面人家。娃娃打发了很多嫁妆,七七没过,二娘和二妹就同妹夫一起去了重庆。等那个要讨二妹做小的糟老头子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重庆安好了家,妹夫去了政府做了个官,日子过得很红火。三娘被打发去了宿迁,没多久也搬去了重庆。宋园被炸了之後,宋茂春就去了重庆跟她团圆。”
这里面这麽多的曲折,宋秋文完全不知道。
还要不要问娃娃的下落?还要报仇吗?自己有立场报仇吗?
有,还有一个四郎。自己欠娃娃的,自己还。四郎与此无关,他不该为宋园来赎罪。
如果娃娃要自己的命,给她;要自己娶她,娶。
四郎,送他回国吧。自己负罪之身,没有资格再给他幸福和快乐。
还有李季。李季,李季,我又如何再面对你?你又是如何看我的?如果此刻你在身边有多好。如果此刻能看到你坚毅的面容,握住你温暖的手,那该有多好?
宋秋岚看著小弟,心里不忍。本来,这一切,做大哥的知道,做大哥的承受,足够了。可是,小弟是当事人。如果小弟没有带一个情人回来,没有带一个同性情人回来,没有带一个同性的日本情人回来,那两个人,会不会幸福?娃娃,会不会快乐一点?
恐怕也很难吧。
这个小弟,自己始终还是不够了解。
宋秋文擦掉眼泪,那句话终於出口了:“大哥,你知道娃娃在哪儿吗?”
宋秋岚靠近小弟,低低地残忍地说:“还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只有我和娃娃知道。你想知道吗?”
宋秋文浑身僵硬,头几乎点不下去。
第22章
宋秋岚低声地一字一句地说:“娃娃是个男人。”
宋秋文几乎惊叫。
完完全全地呆住了。
怎麽可能?自己和娃娃从小儿一块儿长大,小时候都在一个床上睡著,大了,娃娃搬到外面的小床睡,日夜伺候著他。这次回来,娃娃长长的辫子,有时著裙装,有时裤装,也有胸部,面色白皙,婀娜多姿,怎麽可能是男人?
还有,他若是男人,必有胡须,声音必是粗犷低沈,宋园上上下下百把口人,没有一个看出来?
还有父亲,若是他侵犯了娃娃,他会不知道娃娃是男人?
宋秋文浑身发抖,不可自抑。所以,娃娃在折磨四郎时会那麽熟悉男人的身体,她的举动,毫不羞涩,似乎做惯了一样。
那麽,父亲也那麽地折磨过娃娃吗?娃娃把那一切,加到了四郎身上?她受过的折磨,原样地加在四郎的身上?
那麽她,不,他,那几年究竟遭受到了什麽样的磨难?
他没有想过自己会跟他成亲吧?所以,当他在信中告诉娃娃说自己有了情人之後,娃娃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甘和怨恨。可是,自己带了个男人回来了,同性的情人,所以,他才会歇斯底里,那样地折磨四郎,折磨自己?
宋秋文捂住嘴,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他得出了更可怕的结论。
李季,就是娃娃。
一定是他!
所以,在李季的身边,他无端地安心。
他没有条件地相信了李季。因为李季就跟娃娃一样,对他信任,对他体贴呵护。
当李季在战斗中毫不犹豫地让他跟在自己的背後时;当宋秋文面对整个除日队的敌意,而李季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这一边时;当他诉说他对四郎的情谊时;当他痛不欲生而李季沈默地站在他一边时;当他猥亵李季,而李季并不责怪时;当李季面无表情地向他求欢时,他安心,他觉得上帝也许并没有完全抛弃他,他觉得未来并不是一片黯淡。
从什麽时候开始,他就把李季当成了定心丸?
第一次见面时。
他从不相信娃娃会害他。即使在娃娃折磨四郎时,也不忍动他一根手指头。
宋秋文好不容易找到声音,问大哥:“娃娃,是不是就是李季?”
宋秋岚笑了,苦涩的笑:“现在,你明白了?实话告诉你,药和枪支春根他们已经拿走了,在你到这儿的几天前。现在,你打算怎麽办?还要为那个日本人报仇吗?”
是啊,还有四郎。“四郎在哪里?”
宋秋文不敢问,却不得不问。
“死了。娃娃告诉我的,他说他们一离开宋园,他就杀了那个日本人了。”
宋秋文坐不住,直往下溜,滑到地上,抱著头,痛哭起来。
“你是在为娃娃哭,还是在为那个日本人哭?”
宋秋文不知道。
这一辈子的泪水,好像要在此刻流光了。
“那麽,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个日本人,并不叫左藤四郎,他叫栗原休,是个间谍。”
宋秋文摇著头,说不出话来。
“娃娃发现他带了发报机,跟日本军联络。他的任务,我不说,你也猜得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