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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旦的女仆(22)

娃娃若无其事地笑了:“当老爷要我的时候,发现我是一个男人,勃然大怒,先是毒打,後来强暴。再後来,不知怎地,突然兴趣大增。我是一个男人,却扮作丫鬟,还怕三少爷知道,只求老爷不要声张。老爷得了趣,各种法子使将上来,只怕弄不死我。”

宋秋岚小心翼翼地给娃娃的背上抹上药膏,心里一阵酸楚。这孩子,当初扮了女孩卖身,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只是,十年卖身期已过,为何不离开呢?

娃娃又笑了:“那是我存了痴恋。三少爷对我一直很好。他是个傻子,家里的事情根本不闻不问,就知道摆弄奇怪的东西。他走之前要我帮他照顾家里,我又如何能够离开?”

“可是,你毕竟是个男孩啊。”

“我是一个丫鬟,他是一个少爷,难道我还指望他以後会娶我吗?我只是希望,在他的身边,为他排忧解难罢了。老爷是什麽人,大少爷也知道。他以後回来,宋园的人,憎恨老爷的人,只怕不会让他安心做个少爷吧。我喜欢上少爷,本来就是没指望的事情,就算我是一个女人,最多也不过成为他的小妾。大少爷,你放心,我原不会缠著三少爷不放的。”

宋秋岚让娃娃坐起来,给他的前面上药,却见他的乳首也鲜血淋漓。宋秋岚只能不停地说对不起。娃娃摆一摆手:“大少爷也不必内疚。老爷的性子,大少爷也不能怎样。大少奶奶还是早一点儿接走吧。老爷越来越残暴,我也不知道能够挡多久。”

“我和美凤商量了,带你一起走。”

娃娃眼睛一亮,却又慢慢地黯淡下来:“如果老爷问你要人,你又能如何?更何况,我身为男身,不想让三少爷知道。还有二姨奶奶,性弱,二小姐,碰到事情只会哭,三姨奶奶大小事情不管,这一个家,已经要被老爷弄得成一个魔窟了。我想,等三少爷回来,我再离开。出去,做什麽养不活自己?”

宋秋岚帮娃娃缠上绷带,继续劝他:“你其实不必管那麽多。我是长子,我都放手了。我父亲那人,完全没有礼义廉耻。”

“我何尝不想走?每日早晨,要将眉毛细细拔掉,胡须也长出来了,一根一根地拔,厚厚的胭脂水粉,不能蹭掉,腿上,胳膊上的汗毛,每天要绞,即便是夏天,也要穿上高领的衣衫,长长的裙子,胸前,还得挂著两个累赘。不然,宋园上上下下那麽多人,有一个看出端倪,我就只有死路一条。大少爷,您今日里看到我的模样,没有声张,娃娃已经感激涕零了。”

宋秋岚羞惭得无言以答。跟这娃娃相比,自己何止是懦弱,简直无颜见人。

“所以,第二天我看到娃娃神采依旧,眉眼如画,除了惊叹,佩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那时我想,娃娃的命运多折,又注定没有好结果,这宋园,就算落到他的手上,我也无话可说。你他日学成回来,他留下也好,离开也好,宋园总归就欠了他的了。谁知道,你回来,却带来同性的情人,你让娃娃如何自处?”

所以,李季从来没有刮掉过胡须,眉毛也得以自由生长,不过是怕宋秋文和其他人识出他就是娃娃吧。

内心的苦楚,从来不能吐露半分。分明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却著女装,涂脂抹粉,忍辱负重,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句话,永远也无法兑现的诺言。

当娃娃看到自己带回一个男人,告诉他那是自己的情人,不离不弃的情人,对那人百般的呵护疼爱,娃娃从未得到过的疼爱,他的煎熬,是怎样的撕心裂肺呢?

然後,爱人所爱的男人,不过是披著羊皮的饿狼,自己全心奉献的对象,却处於极度的危险之中。是的,爱人,娃娃绝对不屑去争去夺,也绝不允许被他人毁灭。

那麽恨我吧,让我化身撒旦的女仆,为主人除去凶险,然後尘归尘,土归土。注定不能结出果实的花,自行凋零。而心爱的人,用你的恨支持你走下去。

娃娃是这样想的吧。

少年懵懂,只知道娃娃是亲近的人,是喜欢的人;到了青年,别样的爱情滋味,又令他将少年时的爱侣遗忘。温柔的女人化身撒旦的仆人,令他在心疼恋人的同时,也为青梅竹马的娃娃哀伤、心碎。而那个在血雨腥风中镇定自若的铮铮男儿,又用沈默和体贴支撑著自己,帮助自己成为铁血男儿。

娃娃,李季。同一个人,不同的表象,同一颗心。

宋秋岚见小弟慢慢地沈静下来,问:“你知道娃娃的本名叫什麽?”

宋秋文张开嘴,答不上来。一见面自己叫他娃娃,他就一直被人称作娃娃了。

“他姓李,叫李季。不过,自从进了宋园,他就没有用过这个名字了。我查过他的卖身契,上面就写著李季。我已经将那卖身契毁掉。可能宋茂春知道,旁的人,包括除日队的人,可能没有人知道了。”

宋秋文脑海里昏昏沈沈。

宋秋岚又问:“我又弄了一些药,两支驳壳枪,一些子弹。你是回去,还是留下来,或是去重庆?”

宋秋文茫然地看著大哥,无法作答。

宋秋岚说:“娃娃的意思,你最好去重庆。他一个人领著除日队杀日本人,每日里都可能丧命。而且,你见到他,是报仇,还是不报?”

“国仇家恨,其实很难区分哪个更重要。如果到时候你要先报家仇,我能理解。只是千万托人送药来。我等著你……或者是你送来的药。”

李季在等著他。娃娃在等著他。

也许,他已经等不了了。溃烂的伤口,恶臭,昏睡。当初离开时已经奄奄一息。

李季在等著他的原谅,还是他的子弹?

宋秋文央求地看著大哥:“我该怎麽做?我该去哪里?”

“扪心自问。”宋秋岚冷酷地说。

第25章

扪心自问。

心却乱成了一锅粥。

对娃娃的信任曾经荡然无存,对李季的信任却超过任何人。

娃娃摧毁了自己的幸福,那幸福却原来是虚假的。

“国难当头,无论在哪儿都有报国的方式。不过,如果你要报仇,要杀李季,那就成了汉奸了。所以,你还是去重庆吧,或者跟我留在上海。”宋秋岚到底不忍心。

“在当初,我就没有想过要杀娃娃。是的,我是想为四郎报仇。可是,我却无法杀娃娃。我想要报仇,却始终不知如何去报。”只是想找回四郎,尽全力让四郎安然无恙。

可是四郎已经死了。在这样的时期,如果他是日军的间谍,就算是真的深爱自己,自己又能如何?手刃娃娃?

日本鬼子的残忍,自己明明白白地知道。李季,是一个抗日志士。就算要报仇,也要等到把日本人赶出去之後。

宋秋文腾地站了起来。是的,国仇当先。至於私仇,再慢慢地算。也许算到後来,自己欠娃娃的也许更多。

宋秋文再一次扪心自问。自己欠娃娃的的确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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