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浴室，见那两个男人正在聊天。我趴在床上，问父亲：“如果能办妥，你和妈妈一起离开这里，怎么样。”
父亲看着我，说：“李修齐留了电话给我，他说，如果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他可以帮忙。”
我实在是不想去见这个人。但是他既然伸出了手，我还无法拒绝。
闻旭拍拍我的肩膀：“睡吧，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对了，你说，是我帅一些还是他帅一些？”
我看到父亲难以置信的表情，不由得笑了：“你最帅，没人比得上。”
闻旭躺到自己的床上，用我们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自言自语：“就说嘛，只有我才配得上程萧。”
我揉了揉眼睛。这个人从来没有这样耍宝过，我还要自怨自艾，那就是活该了。
新的市政大楼我没有来过。没有老的市政府里的林荫小道，我被太阳晒得头晕。闻旭并排走着，看着我的脸色不对，说：“萧萧，要不，我不去了？”
我擦了擦汗：“怎么，怕啦？我还指望你能为我和他打一架呢。”
闻旭笑了：“没问题。”
我们被领进李修齐的办公室，看到李修齐站在窗前，正看着外面的风景。我鼓起勇气，喊了声：“李市长。”
李修齐回过头来，快步走到我的身边，对着我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声音颤抖地说：“Andy，这么多年，你过得还好吗？”
我闭上眼睛。头晕目眩。闻旭搂住了我，说：“李市长，您好，我叫闻旭，是程萧的爱人。”
突然有了力气，我睁开眼睛，说：“修齐哥，我有事情求你。”
李修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闻旭，脸上露出了我熟悉的笑容，薄薄的嘴唇上翘，牙齿有点泛黄，点点头说：“不错，程萧的眼光长进了。快请坐，喝点水。”
在沙发上落座，闻旭仍然搂着我的肩膀。
李修齐喝了口水，说：“闻先生是吧，你不用这么防备，我只是想和Andy见见面，说几句话。”
我有点发抖。Andy是李修齐给我起的英文名。多久没有听过了，此时听了，有点害怕。
李修齐做了几个深呼吸，看得出，他在竭力平息自己的情绪。我细细地打量他。十几年没有见面了，他有些老态。不应该啊，他只比我大十岁而已。
李修齐低沉的嗓音仍然没有变：“Andy，这个名字，我在心里叫了无数遍，在无人的时候也轻声地呼唤过。从来没有停止过想你。这一辈子，我所说的最让我痛苦的一句话就是：‘Andy，对不起，我要结婚了。’”
闻旭哆嗦了一下，更紧地搂住了我。不由得又闭上了眼睛。那时候，我拿着大学的录取通知单去找我的修齐哥，他就这么对我说的。那时候，我哭着，祈求着，要他不要离开我。我的父亲已经定罪，母亲已经住进了疯人院，所有的亲朋好友都离开了我，我只有他可以依靠。可是，他给了我最后的一击。
我晃过神来，茫然地看着闻旭。他惊惶的脸，不停地喊着：“萧萧，萧萧，怎么啦？”身前，李修齐跪在了我的面前，手摇着我的膝盖，泪流满面。
我哆嗦着擦去李修齐脸上的泪，潺潺地说：“是吗？你也会痛苦？”
李修齐握住我的手，说：“我爱着你，一直爱着你，现在仍然爱着你。可是，我没有办法。你爸被抓起来的时候，我去求我爸帮他，争吵的时候，把我们俩的事情说出来了。我爸差点把我打死，逼我离开你。我不肯，我爸大发雷霆，要我不要逼他落井下石。你知道，那时我爸刚刚调到省里的纪检，他说，他救不了你爸，但是绝对可以想办法让你爸被判死刑。”李修齐把头埋在我的腿上，泪水很快浸湿了我的裤子。
我无力地靠在闻旭的肩上，看着李修齐的发顶。那儿的头发稀少，好象要秃了。
李修齐抽抽嗒嗒地说：“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当时你的爸妈都被收审，你一个人在到处筹钱，卖房子，还要准备高考。我多希望能把你接到我那儿住。可是不行，我求爸爸给我时间，我说你考上大学后，我一定会跟你分手。接着，你妈又疯了，我拼命地想办法帮你。可是，你爸的事情弄得太大了，是中央派人来的，就算是我爸肯帮忙，都没有办法帮你爸脱罪。但是，如果他要落井下石，你爸绝对就没有命了。我当时只是研究所的一个工程师，什么忙都帮不上，到最后，还要背叛你。Andy，你是我心上的一块肉啊，我就这么硬生生地割下来了。”
李修齐已经泣不成声。
我伸出手，摸摸李修齐的头发，叹了口气说：“你都是市长了，怎么哭成这样？”
李修齐抬起脸，看着我说：“我对不起你，我太没有用了。我讨厌政治，可是从那以后，我知道，有权，才能保护心爱的人。我丢掉自己的专业，在爸爸的帮助下进了政府，一步一步爬到今天。去年，我成了全省最年轻的市长。Andy，我终于可以帮你一点忙了。你父亲能保外就医，是我就任后做的第一件事情。Andy，我这样做，能不能让你的日子过得稍微开心一点？”
我的眼泪流得一塌糊涂：“你爱过我？真的爱过？”
李修齐说：“是的，我一直爱着你。如果你的父母没有出事，我一定会一直和你在一起。还记得那时候我在准备考GRE吗？我都已经联系好学校准备去美国读博了，你不是也在准备考托福吗？我们计划过的，还记得吗？出了国，家里人就管不了了？”
忘了。这么多年，这些事情我都忘了。我只记得当年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我只记得当时的绝望，我只记得他欺骗了我，玩弄了我，我只记得我不要爱了，因为爱最终会在我遍体鳞伤的时候在我的心口再捅上一刀，我只记得我发誓不再去爱，不再相信会有人爱我。
李修齐伸长手擦我的眼泪，谁知道眼泪越来越多。李修齐泪中带笑，说：“Andy，我们来做个选择题。A，你还爱着我，我辞掉工作，一起去国外，我们还做情人。B，你还爱着我，但是不能原谅我，我只能做个陌生人。C，你不爱我了，但是你能原谅我，愿意做我的弟弟。D，你不爱我了，也不能原谅我，把我们俩的事情抖出去，让我臭名远扬。Andy, my darling baby, choose one, ok?”
我感觉闻旭更紧地搂住了我。我泪眼婆娑地抬头看他。这个人，拯救过我，伤害过我，背弃过我，而现在，包容我，陪在我的身边，陪我面对我的初恋情人。我低下头，在李修齐的唇上轻吻了一下，笑颜如花，坚定地说：“I choose C. I don’t love you any more, I love this man now.”
现在的我，必是面目狰狞，涕泪横流的同时，笑逐颜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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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番外──程萧的初恋
李修齐拍了拍闻旭的肩膀，递给他一条湿毛巾。闻旭接过毛巾，轻轻地擦了擦程萧的脸。
程萧已经睡着了，头躺在闻旭的腿上，脸上还有残余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