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胤礽被废了,康熙辗转反侧了几天,日思夜想着又觉得不甘心,他花了心思下足血本培养了三十几年的皇太子,就这么败了,说到底也是他这个做皇帝的失败不是?康熙是不甘心就这么失败的,而且他想来想去,其他那些个儿子又各有各的不足,储君位置乃至日后的皇位给哪一个他都觉得不甚放心,于是不免隐隐有了后悔的心思,废太子的事情……应该再多考虑一下再下决定的。
当然他老人家这些复杂纠结的心思,现下基本说来,还没有人知道就是了。
所以胤礽被废了,胤禔又被康熙亲口堵死了前程,便就人人都觉得自己有了希望。
只是胤禛比任何人都能装,完全没有表现出这方面的半点意向就是了。
胤禛现下怵的地方在于,胤礽为何会知道他也有份参与扳倒他?甚至直接点出了他才是主谋?
在胤祥将废太子那日被胤礽掌掴的事情和胤礽说的话派人密信送给他之后,胤禛这些日子其实一直有些忐忑难安,胤礽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有了确实的证据?
但事情过了这么多日,老八都倒霉了,他这边倒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却更是让胤禛迷惑。
当然了,心里再不安,戏也得演足了,康熙叫他看守胤礽,他便每日都来报道,且关怀备至,完全一副好兄弟的做派,甚至帮他在康熙面前说好话,那是因为,康熙每每问起胤礽时的神态语气,都让胤禛隐约觉得,他老人家还是希望胤礽好的,所以当然,得往好的方面说。
胤礽突然又笑了起来,在胤禛略显惊讶的时候,再次开了口:“爷听说,皇上明日要亲审老八?”
“……是。”
“爷还听说……”胤礽说着,拖长了声音,故意吊他的胃口,在终于看到胤禛脸上有了些许疑虑和忐忑的时候,才慢慢道:“老十四他邀约你和他们明日一起为老八保奏?”
胤禛的眼里又错愕一闪而过,却是完全没想到胤礽被废被圈,竟然对外头发生的事情依旧了如指掌,甚至连老十四私下里找过他要他一起在康熙面前为老八求情这样的事情也知道。
再联想起之前那出,胤禛开始怀疑,难道是他原本以为已经滴水不漏的四贝勒府依旧藏着这位爷的眼线?
如果是这样,就大大的不妙了。
胤礽在心里暗笑,见他不答,复又问道:“怎么?到底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平复住情绪,胤禛依旧镇定道:“没有的事,二哥许是听错了。”
“没有?”胤礽不以为然:“那么你觉着呢?回来的一路上老十四都在嚷嚷着是爷故意污蔑老八,你也觉着这事是爷故意给他波脏水?”
胤禛想了想,谨慎答道:“我自然相信二哥不是这种人,但八弟应当也不会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许是当中有什么误会。”
胤礽冷笑,他还当真是会捡着好听的说,而且是说了等于没说,就是两边都不得罪。
其实胤礽当然知道胤禛不会跟着老九老十四那几个瞎闹腾,前一次他就没有,这一次连行刺的事情都闹出来了,他怕是越加想着有多远躲多远,避之不及才是真的。
就只是,胤礽实在看不惯他这种惺惺作态的做派,于是这便伸出了手,手指朝着他勾了勾,笑得意味不明。
胤禛越发迷惑,心里有不太好的预感,踟蹰了一下,也还是往前挪了一些,停在了离胤礽两步处的位置。
在他回过神之前,胤礽端着茶盏的另一只手突然一发力,滚烫的热水当下全部浇到了胤禛的面上去。
好在那茶胤礽端在手里已有半刻钟,天气冷就冷得快,还没有到能烫伤人的地步,但这么满满一杯子全浇他脸上,却也实在是有够呛。
胤禛面上的神情终于是绷不住了,双目通红错愕地狠狠瞪视着胤礽,袖子下头的手也慢慢握了紧。
胤礽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扯起嘴角笑得越加讥讽。
一旁的孙礼安微躬身,淡定解释:“二爷情绪不太稳,常有出人意料之举,皇上也知道,还望四贝勒勿怪。”
他这么说,胤禛想发火似乎也师出无名,是康熙亲口说的,胤礽被鬼附身了,行为举止不同与常人,他只能担待着。
“老四,你少在爷面前装,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以后别在爷面前表演那些假惺惺的兄友弟恭来恶心爷,还有,回去跟你的好十三弟说一声,就跟他说他与其给人做走狗收集那些所谓证据告爷,不如学学老八几个,一剑捅死了爷反倒一了百了。”
胤礽冷声说着,眼里的阴森之意却叫人不寒而栗,在胤禛开口辩驳前,他又接着道:“再告诉他,他不是每次都有同样的好运气最后能够咸鱼翻身鸡犬升天,爷就跟他走着瞧,等着看他这一次跟他效忠的主子一块死无葬生之地。”
最后一句是:“你滚吧,以后少来碍着爷的眼,滚!”
14、闹剧
乾清宫正殿里,跪了一地的人,除了圈在咸安宫的胤礽和在府上养病的胤禔,其他的都来了,御座之上的康熙看着面前这一个个自称孝悌实则怕是没一个是真正安分的“好儿子”,心里恼火至极,却沉默着一直没有开口。
在宗人府关了几天的胤禩是被人给押着进来的,面上倒是没有一点颓废之色,衣裳穿戴得整齐,辫子也编得一丝不乱,康熙让他进宗人府是想让他受几天苦得到教训的,结果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就猜到宗人府那些个人怕是还把他当爷供着,便是越发得不高兴。
康熙不说话,跪在他面前的一众人自然是大气也不敢多出一下,过了许久,一片死一样沉寂的大殿里才想起了康熙略带疲惫和沙哑的声音,他先问的胤禩:“先前朕命你署理内务府的差事,查清前内务府总管凌普私下的猫腻,你上的折子朕也看过了,你可还有补充?”
胤禩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道:“该说的,儿臣都已经在奏折里说过了。”
“就这样?”
“……对。”康熙的语气很不善,胤禩听得有些怵,却也还是坚持回道:“儿臣都已查清,也已据实回报。”
“你还敢当着面的欺瞒朕!”康熙的声音陡然拔高,怒喝:“凌普贪婪巨富,人所共知,你到底是办差不力,所查未尽,还是拿了他多少好处,帮着他如此欺罔朕,你是非要朕对你动极刑才肯说实话是不是!”
胤禩一听这话脸都白了,当下低下了头,不敢再争辩。
他上的折子里头禀报了前两次南巡包括这几年内务府从江南曹、李两家索要的银两账目,曹家和李家的家奴供称一共交了八万两银子上来,但内务府这边对得上账的只有六万两,还有两万两不翼而飞,曹、李两家说那两万两不知道交给了谁,凌普说是都交给了内务府司衙的太监,那多出来的两万两几个太监都说不知道,然后这事胤禩给出的意见是等下次曹寅和李煦来京的时候再详问他们银子到底给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