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你什么你?”陈树海看他就要退到马路上去,抓着他衣服前襟拽回来,“你初中为了捡一条狗跟老头子玩绝食,最后呢?狗不愿意,跑了。狗都不能说捡就捡,一个十二岁的小孩,你不问问他的意见说养就养?”
陈树微哑口无言,闪避开目光:“我错了,对不起。”
一看弟弟认错就没脾气的陈树海叹口气,转身跟他并肩,单手搂着他脖子,另手从怀里掏出个新钱包:“给。”
“哥,我……”
“伸手接着!”
陈树微悻悻收下鼓鼓囊囊勉强对折的钱包,不打开也知道里面塞满了钞票:“给我这么多钱干什么?”
“就当是你大学四年给家里省下的学费。”陈树海压着陈树微的后脑勺猛搓,“老头子不给你学费是为了让你服软,你倒好。”
“你不嫌我是死同性恋了?”
“嫌。”陈树海脸色一沉,“你是我弟,我有什么办法?”
陈树微还没来得及感动,被陈树海夹着脖子一个大跨步往前一抡,脸朝下五体投地。
“这下是因为你在你侄子面前说什么喜欢男人。”陈树海正了正西装,看着陈树微郁闷地爬起来,“你可以是同性恋,我认了,但你别想着让全世界都知道,你不要脸,老头老太太我和你嫂子还要脸。”
陈树微跟家里断绝关系的这几年把人情世故学了个通透,那天在饭桌上跟陈树海对着干纯粹是为了给凌剑正名,此时听他说什么要不要脸也没脾气,嘟囔一句“法西斯”。
陈树海装没听见:“尽早确认小孩的意见,他愿意跟着你,我就把他户口弄出来,你赶紧找新工作。他不愿意,你赶紧找新工作。”
就算陈树微再怎么自诩不知羞耻,一想到要跟小孩子坦白性取向也只想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着什么急啊?”
“现在这份工作太垃圾了,以后想换都没人愿要,你又不能当公务员。”陈树海自己这副局长都当得憋屈,料定自由主义战士陈树微更干不下去,“我和老头子也不能把你安排进熟人的公司,过几年熟人问起你怎么还不结婚,我们丢不起这脸。”
“是是是,我是家族之耻。”陈树微掏出烟来点上,后脑勺当即挨了一巴掌。
“你他妈还会抽烟了,谁教的!”
陈树微在他面前只有挨打的份没有还手的胆量,恼火地揉着痛处:“自己学的!”
“有权教你抽烟只有你哥我!你还敢自学!”
陈树微气笑了:“哥,你还是挺爱我的昂。”
陈树海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别把你们同性恋的破习惯带家里来。我跟你说,户口本是咱妈拿着的,一旦小孩确定跟你,我就找找关系偷偷把他户口迁进来。你没了顾虑就早点换工作,换个好工作老头子就高兴,他高兴了咱妈就高兴,咱妈还挺喜欢你那个同性恋老婆的。”
“什么叫同性恋老婆?”陈树微听不下去了,“他有名有姓,叫凌剑。”
“我管他叫什么。”陈树海把眉毛皱成个疙瘩,“钱包里有张卡,密码是我生日。知道是多少吗?”
“知道。”
“真知道?”
“当然知道。”
“现在就说,密码多少?”
陈树微被他打败,没好气地说出六个数字:“你是我哥,我哪能忘了你的生日。”
陈树海得意撇嘴,从他裤袋里掏出不到十块钱的廉价烟扔了,拿出自己的一盒软中华塞回去:“卡里有五万块钱,去租个好房子,买几身好衣服,反正把日子过得好点。给你一周时间,问清楚那小孩的想法。”
陈树微摆出一张生吞柠檬的脸:“两周,你得给他点时间考虑考虑,这是他人生大事。”
“一周。”陈树海竖起食指,“今晚告诉他,剩下七天时间给他考虑。”
陈树微坍塌着肩膀叫他:“哥……”
“别讨价还价。”
天道好轮回啊……陈树微送走陈树海,仰头望天:他逼着凌剑在一周内向他妈出柜,现在被自己亲哥逼着在一周内向儿子出柜,简直是现世报的典范。
陈墨亭烧退了,感冒还没好,一边从口袋里扯出卫生纸擤鼻涕一边走向等在校门口的陈树微:“爸。”
陈树微正在心里默背台词,吓得一哆嗦:“儿子。”
陈墨亭走向旁边的垃圾桶,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好多鼻涕纸团扔进去,卷了两个卫生纸卷塞进鼻孔,拿出口罩戴上。
“走,带你去吃麦当劳。”
“啊?”陈墨亭抬头看他,“为什么?”
“不想吃?”
陈墨亭迟疑了一下:“很贵吧?”
“不贵。”陈树微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让陈墨亭先上,自己也跟着上去,“感冒了就得吃点好的,以及……我有点事要跟你商量。”
“你,跟我商量?”陈墨亭艰难地用嘴呼吸,发出浓重的鼻音,“什么事?”
“到地方再说。”
陈墨亭有种不好的预感,慌张之下鼻子居然通气了,几乎要把两个卫生纸卷吸进嘴里,摘下口罩拽出纸卷问:“你要走了吗?”
他因为感冒泛红的眼睛更红了,泪水漫过半个眼眶却还神奇地兜着没滚落下来。陈树微摸摸他脑袋:“你天天都在想什么呢?”
陈墨亭咽了几口唾沫:“福利院会计有什么好当的,天天哄小孩玩,也没意思,没前途。”
“……”
“我猜对了吧。”陈墨亭吸了吸鼻涕,冷冷地看他,“你是要辞职了。”
“辞是要辞的……”
陈墨亭肩膀一提,猛地深吸一口气屏住,翻眼朝上抿着嘴紧盯车顶,颤巍巍地呼出来:“我知道了。”
“知道个屁,你知道我想带你一起走吗?”
陈墨亭好不容易忍到眼泪干涸,听他这么说鼻涕出来了:“啊?”
“恶。”陈树微掏出卫生纸糊在他鼻子上擦干净,“我说,我辞职之后,想带你这个小祖宗一起走。”
“为什么?”陈墨亭红着鼻头问,“你有什么目的?”
“因为我不带你走你难受啊。”陈树微说,“养狗养熟了都不能随便扔,何况你这小祖宗。”
陈墨亭破天荒地没为他的胡乱比喻发脾气:“你带得走我?”
“挺麻烦的,不过只要你愿意就能操作。”陈树微试图跟他解释整个运作,“简单来说,因为我不是独立户口,所以本来也走不了领养程序,干脆跳过去直接把你的户口从福利院转到我爸妈名下,等你成年了再单独立户也无所谓。”陈树微呲着牙从牙缝里吸一口气,“到时候从法律上讲我是你哥,我爸妈就是你爸妈,不过这都是后话。”
“那我到底是跟你爸妈一起住还是跟你一起住?”
“我是你爸你当然跟我一起住。”
“你带着我还怎么交女朋友怎么结婚?”
陈树微一点防备都没有,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你怎么什么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