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十二岁了。”
“好好好,不接受你的女朋友我不交,不接受你的婚我不结。”
“我愿意。”
“不不不不不不,你这太不经考虑了。”陈树微抓着他的肩膀,“听我说,小祖宗,你爸我非常愿意留你在身边,直到你上完大学,接下来我们的关系由你自己选择……”
“我有良心,不会吃你的住你的到最后还不给你养老。”
“不是不是,我养你又不是为了养老。”陈树微一拍脑门,“我的意思是,我这边没有任何顾虑,但你不了解我的情况,你了解之后,可能不愿意跟着我。”
“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这不是个疑问句,而是个笃定的反问句,陈树微心说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自以为是,付了车费拉着他下车,蹲在他面前:“你已经知道男人是要交女朋友跟女人结婚的,是吧。”
“我知道。”陈墨亭低头看他,“我还知道有些事得背着我做,然后才能生小孩。没关系,到时候我可以出去,你们生了小孩,不要我的话,你还是我哥,法律上的。”
陈树微再次五雷轰顶,哭笑不得:“一、我不生小孩,这你放心;二、我不会不要你,不管法律怎么说,或者你以后在外人面前怎么叫我,我都是你爸。”他清了清喉咙,“小祖宗,我跟其他人不一样,我喜欢男人,交的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
“……”
“……”
陈墨亭从兜里扯出卫生纸叠了叠,转头擤出一直忍着的大鼻涕:“哦。”
“哦……?”
“所以你不能结婚,也不用背着我做什么事,而且也不能生小孩。”陈墨亭每说一个结论,就用右手食指敲打左手心,握起拳头说,“想找个人养老,也就只能靠我了吧?”
“……好像是。”
“那我还有什么不愿意的?”陈墨亭抽了抽鼻涕,“你才要想清楚,带着我很难找男朋友。”
“万一找到了,你看不上呢?”
“你看上的东西我怎么会看不上?”
陈树微一挑眉毛,站起身推着他的背走向亮黄色的M型招牌。刚才一番话对两人来说都需要好好消化一番,饱暖思淫欲,天气冷,又空着肚子,凌剑的事还是放一放再说吧。
13
陈墨亭这天作业写得特别慢,好几次笔尖悬在纸上出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在报纸上找招聘会信息的陈树微从桌边坐到床沿,又从坐着变成了躺着,等陈墨亭的作业写完,书包收拾好,他已经用报纸盖着脸睡着了。
陈墨亭站在床边垂眼看了他一会儿,从床底端出挺沉的医药箱,咬了半片感冒药,从保温壶里倒了杯水。
水滚烫,陈墨亭只好咬着药片等它凉,咬到糖衣化开,水还在冒热气,苦得脸皱成一团又舍不得吐掉,抻着脖子硬吞下去却卡在嗓子眼,嘬着嘴分泌出口水往下咽,实在扛不住才端着水跑到门边吸溜着喝。
如果不是宿舍门开关的声音刺耳,他就出门去灌自来水了。
陈墨亭吃完药,走到床边,背对陈树微坐下。
陈树微睡着的前一秒还记得自己没洗漱没脱衣服,从浅睡眠里挣扎着醒过来,看见的就是他瘦小单薄的背影:“祖宗,想什么呢?”
陈墨亭身体一震,转头说:“想乔征。”
陈树微扬眉:“迷他到这地步了?”
“乔征是你找男朋友的标准吗?”
他冷不丁这么一句,陈树微睡意全无,从床头撕下一长条卫生纸叠起来:“差不多这意思。”
陈墨亭埋头在他手里擤干净鼻涕,习惯性地吸了一下鼻子:“那,凌剑就是乔征那个类型的吧。”
陈树微恨不能把报纸重新盖在脸上睡过去。
从吃麦当劳到回福利院,陈墨亭对他出柜的事只字未提,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陈树微只当他需要时间消化,却没想到他消化过头,还衍生出了推理。
偏偏这推理结果正中红心。
无意间一个口误就被陈墨亭牢牢记住,也是陈树微意想不到的。
陈树微欲言又止了半天,双手猛搓一气脑袋,盘起腿抱着胳膊,义正严辞道:“对,凌剑就是我男朋友。”
“你们两个商量好了,你过来当会计,坑蒙一个小孩养老然后辞职是吗?”
陈树微一巴掌扇在陈墨亭头顶:“瞎联想什么!”
陈墨亭凝重的脸色略有松动:“不是?”
“当然不是。”陈树微一阵恼火,“我来院里上班之后才认识凌剑的,如果我是为了找个小孩养老,犯得着来这儿上班?”
“为了好好考察呗,免得只看表面现象挑错了,回家养一阵子还得退货。”
陈树微在心里把之前退养陈墨亭的那对夫妻骂了个底儿朝天,阴阳怪气道:“是啊,我经过一番仔细考察,挑了个性格最差的死孩子。”
陈墨亭曾经无意间听到方震跟别的老师说起,自己是院里随机分配给陈树微的,低头分析了一下,觉得陈树微眼光确实不至于太差,应该就像他说的那样,是把自己养熟了舍不得扔:“那,万一你们分手了,你还养我吗?”
“我养你跟他有什么关系?”陈树微双手扯住他的脸颊,两眼冒火,“你胆敢诅咒你爹分手?”
陈墨亭脸上的忧心被他扯得支离破碎,冒着鼻涕泡问:“他愿意你养我吗?”
“他敢不愿意吗?”陈树微习惯性撂狠话,帮他擦净鼻涕,“你这个凌叔叔,第一次听说我有个干儿子就想把你接出去,那时候我还没想辞职呢。福利院毕竟不是家,是吧。”
陈墨亭认真点头,紧接着眉头一皱:“你们俩才认识多长时间,聊得这么深?你不会被他骗了吧?”
陈树微扶额粗重叹气:“你怎么比我妈还烦?”
“我是你祖宗。”
陈树微乐了,用力搓了搓他的脑袋:“作业做完了就洗洗睡觉去。”
“爸,”陈墨亭抓着他的手,从头顶拿下来,“你刚才说的话可都要算数,骗小孩没意思。”
“说吧,你想让我怎么保证?签字画押?对天发誓?”
“我要见你男朋友,现在就见。”
陈树微站在福利院门口哈着白汽翻了十几分钟的白眼,每每回头都看见陈墨亭趴在三楼窗户上盯着自己,心说真不该拖着他看那么多电影电视剧,活活打造出一个阴谋论者。这小屁孩怕安排在第二天见面让两人有对口供的机会,逼着他当面打电话约凌剑见面,还执意要陪陈树微等在外面。
陈树微怕他感冒加重,好说歹说才让他在室内等。
凌剑只知道陈树微要见面,其他一概不知,刚下车就看见陈树微身后飞速奔过来一个小孩,手里拿着白花花的卫生纸擤鼻涕,不由得一愣。
陈树微几乎把眼珠翻出眼眶,手掌扣在陈墨亭头顶说:“他要见我男朋友。”
凌剑愈发震惊,但对话总是要进行下去的,揪了一下裤腿蹲在陈墨亭面前:“烧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