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表弟(47)

最后邵右清得出一个结论,说廖建国是龙仍然不够准确,他实在是老而弥坚的地头蛇。

如果是肉体上的消灭,当然最行之有效,邵右清手里头不是没犯过人命,当然不是他自己动手,他也没有正经八百地去请过杀手,那些人都是街头斗殴被乱棍打死,刀剑不长眼,活了命大死了倒霉。不过真要找人去做掉廖建国,能找谁呢?

邵右清摇摇头,还不至于。

一个失手,后患无穷,即便做成,他从此就要留把柄给莫名其妙的人了。

局面还没糟糕到这种程度,他决定表面上得过且过,暗地里未雨绸缪。

向南作为名义上的技术顾问,每个月有邵右清打到户头里的一笔现金,看他厂里的账面上是不是宽裕,多的时候十来万,少的时候也至少有万把,向南没花掉过一毛,算是为邵右清存下的。

邵右清笑话他是穷命,一双球鞋穿了三年也不扔掉。

向南实在没觉得自己有多节省,他只是喜欢那双球鞋,穿着舒服样子也好看,跟邵右清一起去打高尔夫球,走了一天的长路,邵右清脚上能起泡,他就不会。有钱没钱,向南过的日子都没什么变化,钱对他而言就是一个数字,吃穿用度上他没有特别的追求,更加不会在午夜时分开着高级跑车在路上狂飙,让引擎嗡嗡声响彻云霄。

邵右清心底里其实很佩服向南,并且更加迷恋他这种淡然。

“你要去当官,肯定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邵右清这样赞美向南。

向南摇摇头,“两袖清风就一定是好官吗?只是人们太痛恨贪官,所以把清官当成了最高标准。我要去当官,肯定是个无能之辈,还可能被用心险恶的人拿去当枪使,这个我有自知之明。”

向南没机会当官,他在单位里是个纯粹的技术人员。

所以当廖建国特意打电话来约他有空出来玩的时候,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邵右清一边摸着他,一边道:“他不是惦记你做饭的手艺,是惦记上你了吧?”

向南一阵恶寒,“你别瞎扯,他什么样的人找不上,会找我?”

“我还不是什么样的人找不上,偏要找你。”

向南翻身打了个哈欠,“真要这样就用不上操心了。”

邵右清不干了,“真要这样才是吓死我。”

“他能怎么着,跟你似的死缠烂打?他都多大岁数了,他做不出来的。”

“他要让你在单位里混不下去呢?”

“那我就换工作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正想出国去充充电,我不信他还能跟德国外交部搞好关系,不让我办签证。”

邵右清想了一圈,觉得廖建国没有任何能吸引向南的地方,也没有可能施压强迫向南就范,他总不至于低级到把人绑去扔到酒店床上,于是邵右清放下心来。

向南却是倏然张开眼睛,“我怕他跟我套话,我没经验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你知道什么吗?”

向南点点头,“我的确是什么也不知道。”

“那不结了。”

向南却突然在这个时候发起火来,他也没有跳起来跟邵右清争执,单是觉得躺在身后的那个人,虽然他们的身体已经到了亲密无间的程度,可是他们的心灵却永远是相隔万重山的感觉。

“你究竟做了什么事,让他这样不依不饶的?”向南问道。

邵右清叹气,“有好多次我想过告诉你的,后来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最恶劣,也就是他那件事当初是你给捅出去的,有人要害他,你胳膊肘往外拐,背叛他,联合外人要质他于死地。”

“我没想他死,他出国了还有不少资产,照样能过得挺滋润。”邵右清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向南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过去害怕的疑虑如今得到了证实,他觉得廖建国就是一个醒不了的梦魇,说起来也不是廖建国,而是邵右清骨子里那点邪恶。

向南在邵右清几乎要睡着的时候,用非常平缓的语调娓娓说道:“阿清,这件事情你真是错得离谱了。狼群有狼群的生存规则,也许不见容于我们这种小老百姓,但是我先前还是认为,你只是跟我观念不同,无所谓对错。现在你在狼群里生活,却引来了猎人,还假正义之名除掉对手,你就不怕……”

“够了,我知道错了,那你教教我,现在我该怎么办?”

两个人背靠背,同床异梦地过了一夜。

向南决定去赴鸿门宴,他没有告诉邵右清。邵右清心里是有数的,他没准备阻止,一来向南或者可以化解危机,二来向南主意大,不是你让他往东他就会往东,因为他叫向南。

上回向南亲自下厨,请廖建国吃家常菜,这一回廖建国投桃报李,请向南去吃广东菜,本来他也准备亲自下厨,奈何厨艺拿不出手。他还很体贴地问向南要点什么特别的菜,反正有句话说天上飞的除了飞机,地上跑的除了坦克,广东人没有什么不吃的。

向南一边称赞廖建国的普通话标准,一点听不出广东腔,一边不好意思地表示他接受不来太奇怪的菜。

廖建国恍然大悟,“什么婴儿汤龙虎斗之类的我也不吃的,最大限度就是吃菜花蛇,你别想多了。我的意思是,要什么熊掌象拔之类的山珍,我也能搞到手。”

向南道:“吃到肚子里,都是一样的蛋白质分子,少点抗生素瘦肉精就可以了。”

廖建国笑:“你倒是真不讲究,跟阿清不一样。其实我也觉得,人要有钱到一定地步,还只在吃上讲究,实在太可悲了。”

向南打断了他,“阿清小时候过得苦,所以比较在意这些。”

廖建国点点头,“我当年认识他的时候,正是他最潦倒的时候,不过我看出来这个年轻人很不一般,所以有心栽培他,现在果然是出息了。他那家厂经营得很好,他有脑子,有胆魄,大到整个品牌的发展理念,小到车间里工人的业余生活,他都能有自己的一套做法。不过他这个人,缺点也很明显,他有一股子野性,说难听点,是畜生气,你得在旁提点提点。”

向南心想莫非这是拐着弯骂邵右清是“白眼狼”,不过他嘴上没说什么,只点头称是。

廖建国继续说下去,“我做了好多年的暴发户,曾经想过提高自己,所以有段时间还很信佛,给远近寺庙捐过不少香火钱,都是一捆捆的现金拿过去。可是后来出了那个事,我觉得佛祖其实也保佑不了我。”

向南笑道:“其实信佛不是非要去捐香火钱,我听说不少名寺的住持大人,有不少豪车跟小老婆,你给人家捐香火钱,那真是……”

廖建国哈哈大笑,“可不是!所以后来我转做慈善,就不是捐香火钱了,当然我跟一些和尚还是有往来的,是真正的高僧,跟他们聊聊天,还是挺有启发的。”

向南心里又嘀咕,“你要没钱,也听不上这些佛理。”不过他觉得自己一肚子叽叽咕咕的话,有点儿愤世嫉俗了,别人爱怎么是别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