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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丘(25)

我乐不可支,蹿过去帮忙,“这么说,咱们这是要过夫妻生活了啊?”

“你少在那里贫,啊?”

“我南方人,不懂什么叫贫啊?哎,要不你教教我?”

他在那里坏坏地笑,肯定在想什么法子整治我,想了一会儿约摸否定了比较残忍的几种,最后只是专心地钉那帘子。

我比了比高度,在帘子的下方一撕,让它又短上了三十厘米左右。“拉这么长的帘子,还哪里来的风?”

我们对望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明天一定要去看空调了,有了空调,门一关,两个人在里面爱干什么干什么。

第二天刚一下班,我就冲出实验室,孟波早就在商场里看了一会儿,两个人打定主意要买正1.5P的,为了牌子打不定主意。

导购小姐巧舌如簧,说空调这个东西三分货,七分装,她手底下的安装师傅经验老道,保证给我们装了以后,半点噪音都没有。又说看你们是学生吧,上礼拜也来了两个医大的男生,装完了回去一宣传,好多人到这里来定。

我走上去牵住孟波的手,对导购小姐道:“我们不是学生,我们是同居关系。”

孟波愕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掸开我的手,然后尴尬地解释,“他这人有毛病,就爱开这种下流玩笑,你别理他。”

“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人家才不会大惊小怪,是不是啊?”说着我勾住孟波的肩膀,神态暧昧。

导购小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拿出单子刷刷刷地开票,“那祝福你们哦!收银台在那边,现金刷卡随意。”

商场送货还挺快,两天后就把内外机送了过来,当天下午就有人来打洞安装。

孟波跑进跑出给两个师傅倒水喝,然后打扫了墙角的石灰粉,等我在那里拿空调板“滴滴”地上下调节温度和风速的时候,他已经把地上的纸箱子收到床下。

“干嘛不扔掉?”

“没听人怎么说的?要有质量问题,得拿纸箱子装好才让换货退货。”他抬头看了看宿舍门上方,“哎,那气窗还开着,你给我把那个椅子拿过来。”

我一边还在研究空调板里显示的功能,对着说明书左看右看,他见我半天没反应,就顺手把另一把椅子垫房门下了。

“晚上出去吃吧,都这个点了,做菜挺麻烦。”他一边爬上去,一边道。

我丢下说明书走过去,“哎,你小心摔着了,那椅子不稳。”

正说着,他已经关好了气窗,就在要跳下椅子的时候突然一个趔趄,我赶紧冲上去扶住他,最后人是扶住了,脚还是崴了一下,疼地他抱住膝盖“嘶嘶”吸气。

“怎么了怎么了?撞哪儿了,我看看?”

“我好像是赶上寸劲了,嘶——真疼!”

我把他扶到床前坐好,上上下下地检查,也没看出什么不对来,“还疼?”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膝关节,表情突然变得僵硬,然后欲言又止看着我。

“怎么了?”

“没什么?”

“真没什么?”

迟疑了一阵,他用一种不太确定的口吻说道:“我左边膝盖,好像这两天一直有点不舒服。”

我们对视了一眼,不详的阴云笼罩在头顶,他的脸色瞬间灰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难看。吞了吞口水,我勉强道:“你别自己吓自己,要不明天去做个检查吧。”

他低着头不说话。

我凑过去想要亲吻他,结果他跟以往任何一次那样,扭过头别开脸去。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臂,那里是半年来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点肉,接着他翻起背心的下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手指顺着正中那一道蜈蚣一样的疤痕一路往下,“我一直想,等我们中年发福了,两个胖墩墩的男人躺在一起,大概很不好看。”

那个很不好看的联想瞬间让我难过得要掉下泪来,想想看,中年发福这么可怕的事情,如今在我们两个看来,竟然成了奢望。

22

佛祖上帝和真主 ...

我在住院部篱笆后面的一个长椅上找到了孟波,上午九点的阳光已经灼热异常,那长椅此刻并不在树荫里,他也不觉得热,垂头丧气地只是坐着。

他的脚边是撕碎的化验单。

我走到他跟前,他好长时间没有抬起头来,当我把手搭到他肩膀上时,他才顺势倒进我怀里。

“傻了啊你,这么热,都要晒融化了。”

“我让紫外线杀杀癌细胞。”他说完,“腾”一声笑开了,然后更紧地搂住我的腰,我感觉到T恤慢慢洇湿,潮热的气息一阵阵呼出来,在这样的高温天,腰腹处先是热,后来竟感觉出蒸发时的冷来。

“走吧,我陪你去办住院。”

他摇头,猛烈摇头。

“别耍性子,我跟主治医生沟通过了,他说你上次的检查还没有问题,所以病灶发展应该处于初级阶段,可以控制住。”

“上回切了我三分之二的胃,这次还要锯了我的腿吗?”他还是摇头,近乎神经质地摇头。

“没了腿,至少咱把命保住了。”

“如果保不住呢?”他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我不能再承受一次了!”

“孟波!坚持住,求你了。”我试图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眼泪滑过面颊,在这样的热天里,满额头满鼻尖满脖子的汗,那眼泪都感觉不到灼热,只像一条蠕动的爬虫。我努力滴屏住呼吸,想不出来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最后只能告诉他——“我爱你!”

可是我爱他也没有用,爱是多么苍白无力的东西。

我们绝望地抱头痛哭,真正的痛哭,脚下踩着撕碎的死亡通知单,好像站在地狱的门口。

直到哭累了,他几乎要因中暑而晕倒,我把他背到身上,慢慢沿着那一排珊瑚冬青往医院外面走,如果时间能停在这里,如果今天就是世界末日,也没什么不好。

“我那时候跟你说的那些,什么‘想通了,都是命’之类的,是假的。其实那会儿我真觉得自己会好起来的,我又吃得下东西了,我的手臂上开始长出肉来,我有力气跟你扳手腕,我能把米袋子背上五楼给我妈。我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我打算着以后跟你好好过,等今年中秋的时候,如果合适,到你家里去看看你爸妈。我手头还有点存款,给你那房子装修一下,我跟你,还有我妈,咱们就住一块儿。要是你家里实在反对,我还想着其实你去结婚,我也不会怪你,你要还喜欢我,我们就保持情人关系。顶好是找个跟咱们一样的,我们过四口之家的日子,周末开两辆车出去自驾游。我都想好了的,我想得那么多,有些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说出来。”

“别说了。”

“不,我要说!”

“好,你说。”

“我真的去驾校报名了,理论考也过了,想等拿到了驾照再吓你一跳。你说我要跟他们说了我的病,他们能把钱退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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