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流落至此已有几十年,都已失去了希望。是以看不得他人胜券在握,仿佛下一刻便能离开这个地方。
雷雨笑道:“其实到了这个地方,生和死,荣与辱,又有何意义?人生都成这般模样了,也就唯有爽快,才是唯一的追求了!”
连城璧并不太明了他的意思,但笑不语。
他穿着青色衣衫,无论衣料抑或剪裁,其实都与他们一样。但眼前这个一如青竹俊秀的男人,总能将这些衣服穿出别样的雅致。如今夕阳余晖落在他身上,为他整个人都铎上一层金色锋芒,看起来充满了梦幻而虚假的美。
雷雨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样的男人!
他纵横花场,自然是看出了连城璧与萧十一郎之间非同一般的感情。不过这又关他什么事呢?他只要自己爽快,便够了。
但他最近并不大爽快!
因为来了两个年轻人,除了他的两个“老婆”,最近都没什么女人愿意与他“寻欢作乐”了。
所以他应该和他们谈谈。
但在这一眼之后,他又改变了些许想法。
连城璧身形挺拔修长,看起来并不强壮。他长的俊美,而骄傲又彬彬有礼的性子,则彰显他更像个涉世未深的公子哥。雷雨虽然不喜欢男人,但若能将这种长相、家世皆是极端的男人尊严、高傲全部踩在脚下,又会是何等的愉快呢?
——便如他所说,在这里一切都不是重要的。只有快乐,才是唯一的追求。
雷雨眯了眯眼,笑道:“你也知道,这里有很多很美的小姑娘,都很年轻,又都很寂寞。而你与萧兄,更不是什么难看的人。”
连城璧的眉高高挑了起来。
雷雨道:“这里的人,本就对这种事看得很淡,寻常的就像吃饭。若连兄想换个口味,决计会有大把大把的女人冲上来。”
连城璧笑了起来。他靠在栏杆上,食指轻点:“你是说,他是去找女人玩了?”
他的声音覆着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仿佛这不过也是如吃饭一般的寻常事情。但也唯有他自己,才能听出其中讥诮与杀意。
雷雨点头道:“当然,若非为了寻找刺激,男人又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
连城璧眼睛缓缓眯眼起来。
雷雨笑道:“他能找别的女人,连兄又为何不能找别的人?反正大家都是在找乐子,两人扯平,连兄心里就会舒服些。”
连城璧依然是眯着眼,金色光辉之下,看不出他眼中究竟何等表情:“哦,雷兄意思,竟是想……你我一块,玩上一玩?”
雷雨眼中赞赏:“不错。在这里,你总要学会放开。你若喜欢女人,随意招手,恐怕床都要塌了。你若喜欢男人……哈哈,除了我以外,又还有最佳人选么?”
雷雨说的自信,连城璧却像是听到了这个世上最好笑的笑话,靠在栏杆上,笑的整个人都笑得抽搐起来。
萧十一郎从远处走近,目光中有些许的疑惑。
雷雨也不恼,只是笑着,满脸麻子都笑了起来。他道:“你笑什么?就算你如今不想,但你终有一日是会愿意的。”
连城璧笑声戛然而止。
他下意识去取袖中帕子,后知后觉才发现并没有备着。他便敛眸,掩下所有阴桀,只是凝视着双手,淡道:“啧——十一,有人想睡你男人。”
雷雨豁然转头,瞧见了萧十一郎黑如锅底的那一张脸。
第52章 山庄之外(一)
一个人若是爱惨了另一人,哪怕是碰在手心,都要先检查检查,自己的手是不是足够干净。 所以萧十一郎从不相信,世间竟还有人,敢对他最在乎的人,露出这种肮脏污秽表情。
褪去那般淡漠无所谓,萧十一郎整个人都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锋芒已无人可挡!
他看着雷雨,眼神淡漠。他淡淡说,声音也很淡漠:“你我便三招定胜负。”
萧十一郎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当世少有人知。三个多月前他一刀逼退海灵子等三人,那是何等惊艳的一刀呢?
但是一切,雷雨看不到。所以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雷雨说:“小子,你太狂妄!”
萧十一郎道:“对你这样的人,三招足矣。三招之后,我要你一只眼睛,一条舌头——以及你的那颗心。”
雷雨简直就要气炸了!“如果你输了呢?”
萧十一郎摇了摇头:“我不可能会输。”
雷雨闻言,冷笑一声:“那就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他话语未落,一拳已朝他打去。
第一招,萧十一郎接下他的拳。
第二招,萧十一郎挡下他的腿。
第三招,萧十一郎震碎他的胸膛。
雷雨猛然撞上柱子,猛然吐出一大口血。他还来不及认输,便听得萧十一郎淡道:“三招已过,你败了。”
他心中这才惧怕起来!
他只觉右脸一热,视野莫名怪异。而后才是一阵锥心之痛,却是小刻刀已挑出了他的右眼!
雷雨撕心裂肺惨叫起来。但又是一阵剧痛,舌头一凉,满口鲜血,他却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强烈的恐惧占满他的心里,他猛然转身想要逃走,又被萧十一郎一脚踹倒在地。
倒地之前,他还隐约看到连城璧表情。
他以为涉世未深的贵公子,正静静靠在栏杆上。
江湖从不缺血腥暴戾,此等手段亦从不陌生。但正如许多人害怕鲜血,鲜血同样能刺激许多人兴奋起来,乃至发狂。
萧十一郎眼中冷的彻底,浑身气息已攀升至顶点。
——狼固然聪明,懂得迂回作战,但骨子里,也唯有战斗才是天性!
而连城璧却没有变。
夕阳笼罩在他的身上,看起来十分温暖。甚至他浑身都依然是一如青竹的从容雅致,那双漂亮的眼睛,内里笑意更是越来越温暖。
许多年前,他只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过这种表情。
——天公子。
然后雷雨昏了过去。
一个人最大的幸福,便是在这种受折磨的时候还能晕过去。倘若永远闭上眼,也算的上一件好事。
萧十一郎显然是不打算这样放过他。
他言出必践,还打算挖出雷雨的心。
人活着,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的。
雷雨原先的麻子脸,如今已被鲜血染的看不清了。
萧十一郎只看准了心脏的位置,就要挖下去。
下一刻,他的手被人握住。
萧十一郎抬眼看来人。
龙飞骥淡看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雷雨一眼,只是道:“你一定要杀他?”
三日前雷雨请他们喝酒,龙飞骥只死命往嘴巴里塞东西,一句话不说。却无可抹煞连城璧与萧十一郎对他的好感。
萧十一郎漫不经心握着小刻刀,一如平日削木头的随意。但他此刻,已再无人当作只是眼睛明亮的青年。
他凝视龙飞骥,眼中没有迟疑:“我要杀一个人,任何人都不能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