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走远,靖王方缓缓问道:“先生可知,这批军资虽然已经拨付给于我,但用于安置这些灾民,已算是挪为他用了。按规矩确实应该通知一下兵部,为什么先生不让我报?”
苏哲先转身对霓凰郡主道:“穆王府的物资到了,郡主不先去看看么?”
郡主看了眼靖王:“是该去看看,失陪了。”
好大的猫腻。白璧跟着道:“殿下与苏先生谈吧。”说着行了一礼,却跟着霓凰郡主走了。
霓凰郡主笑道:“白先生跟着我做什么?”
“那该问郡主了。”白璧微微低头,似是看着脚下的路,唇边蓄着一抹笑,温润如美玉,“白某略有耳闻郡主与苏先生多有交情,只是一个人情可比得过殿下舍命相救之恩?郡主与苏先生可有与殿下相熟数十年的情分?”
白璧这一问,不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像是随便闲聊两句,可其间透露的内容却让霓凰心惊。霓凰脚步一顿,白璧却不停,继续慢悠悠如闲庭信步,可唇角一敛:“或许景琰是孤傲的,朋友也不多,但是,郡主,万分之一的几率我们都不应该有。既然一开始就决定了瞒着他。那就永远都不能告诉他。景琰的心,很软,会受伤的。”
说完他又抬起头,对霓凰一笑,施了一礼,不复方才轻若蚊虫,也不大声只是不轻不重的:“郡主女中豪杰,兵法战术,白某人佩服。”
萧景琰与苏哲谈完,回头恰见这一幕。白璧说完后直起身对霓凰颔首一笑,转身去寻萧景琰。
苏哲低眉一想,便告辞离开。
“殿下与苏先生可谈好了?”
白璧这一问,景琰便一蹙眉:“又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是大事又有什么是你听不得的,我们说话你避开做什么?”
白璧心一颤,难言的滋味在心中蔓延,只能直骂萧景琰傻子。他们这些人全部都瞒着这个萧傻子,而他还要帮着骗着,如何能心安!
“你们单独说说不挺好,再说我也是有些话想同霓凰郡主聊聊。”白璧目光微移,落到萧景琰的肩上,有些狼狈的躲开萧景琰真挚的眼睛。
萧景琰沉默了。白璧心里七上八下,明明知道他应该想不到什么,却还是心慌,只能将注意力放到萧景琰的盔甲上,盯着看。
“其实我一直想问,除了之前几次,我每一回同苏先生谈事,之后的为什么你一直避开?”
眼睛太用力的后果看是眼睛酸痛,白璧眨眨眼睛发现了景琰肩头不小心落上的灰,他自然的伸手拍了拍。“刚开始是不放心他,现在我觉得他是一个可交可信之人。你不会现在都以为他帮你是为了自身吧?也就你这个直肠子才会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看看郡主光风霁月般的人物为何看苏先生不同?应该不是单单为才吧?现在朝廷之上太子誉王争斗严重,国家再这样内耗下去还能支撑多久?那两个没有一个是做明君的料子,只有你,你做君上,大梁才会有一个好前程。我想苏先生是一位胸怀天下之人,辅佐明君,才是他的志向。”
这些话,半真半假,真假参半。既可以在日后景琰发现不对时有所解释,又为苏哲多消去景琰心上的一点偏见。白璧笑着抬头看着景琰,“你看我都觉得这只麒麟是个好的,我总不会害你,你说是不是?”
“你是不会害我,但也很少见你对一个人评价如此之高。不是之前还是我来信任一个人而你为我怀疑一个人么?”萧景琰不露声色的扶住白璧,这脚下凹凸不平,可要小心一个四肢软弱,身体不协调的弱书生摔了。
白璧骂自己大意,一面说人家霓凰郡主,自己也还是泛了一样的错误。“我这些天的鸟儿是白放的?我连他几时吃饭,几时喝水,说了那些话都知道了,自然也了解了他的为人。我不会全然不对他没有防备。但是,你,作为君上不能心存偏见。你告诉我你对他是不是还是不大看得上?我作为一个为你怀疑的人,也要帮你信任。景琰,水牛的肠子是不是都只有你这个模样的?”
萧景琰无言,无奈摇头:“我去看看百姓安顿的怎么样了。”
白璧用只有萧景琰听得到的声音笑:“说不过就跑啊!”
第8章
近一年,滨州侵地案,兰园藏尸案,妓馆杀人案,邢部换死囚,再加上私炮房爆炸之后,又有南楚使团要进京,与大梁联姻。真是一桩接一桩的事情,没完没了。
而景琰跑到麒麟那里聊上一通,便去西山营督察换防了,这一次白璧没有去。他拿了灯烛,一个人通过那条全京城最隐秘的暗道,敲开了麒麟才子江左梅郎的门。
“白先生?”梅长苏打开门,惊讶一刻,笑道:“我还奇殿下应该已经出了京城,怎么又会突然回转。”
他引白璧进来:“请。先生可有何事?”
白璧坐下,“我,趁着景琰不在,有些事想要当面问问你。你也别一口一个先生,景琰总说若是你在我们当会是相交莫逆的。叫我白璧好了,苏兄。”
梅长苏沏茶给他,低眉一笑,“我料想你会问的。”
白璧接过来,小抿了一口:“我半生时光都花在这件事上,总要弄个清楚不是。”
“其实你查的已经很详尽了,很多事你也已经查到......”
“可我想问的是那一天,梅岭之上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仔仔细细,所有的真实,而不是我一个人的猜测。祁王殿下与之后所有皆因此事,我必须知道。”
梅长苏将目光放远,眼中万般竟让白璧不忍直视,他语气淡淡,用最镇静姿态说平生最痛之事,几令听者寒颤。
“当年梅岭......”
......
“梅岭沦为地狱,被焚烧成一片焦土,遍地焦尸,面目全非。”
白璧指尖颤抖,一言不发的站起往密道走。梅长苏跟上,扶住腿一软直接跌跪在地的白璧。
白璧面色苍白,微哑的声音如同撕裂:“我有没有同你说过,白璧这一生最看重战场儿郎保家卫国之色。一心想的都是投入赤焰门下,一展抱负。我一个人走走,没事的。”
他说着推开暗门,刚走一步又回转过头,“真相太过惨烈,连我都这般,景琰对赤焰军的感情是我不能相比的,若到时真要他知道,还望缓缓而来吧。”
等景琰从西山营换防回来白璧已经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给他接风洗尘。可到晚上白璧靠着景琰,也如同前些日子身体疲惫精神却不肯沉沉睡去。
“怎么了?还睡不着?”景琰的声音响在耳边,明明低沉悦耳熟悉无比却惊了白璧一跳。
“我在想一些事情。”白壁道。
景琰心下已经了然,“又是不能告诉我的?那便算了。”
“也不是全然不能说。”白璧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道:“我说多少你听多少,说完后你也别多想,好不好?”
“你不能说的是一向一句也不肯多说,你不怕我听到了只字片言会想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