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璧沉默,萧景琰也不认为他会好好回答,不想白璧轻轻喃喃了一句:“怕,但我更不希望你突然全部知道,苦了你自己。”
萧景琰一愣,白璧轻轻的将手放在萧景琰的手心,“你不在的时候我去找了那只麒麟,我同他说你虽然参与夺嫡,但你这一生还有一件事远在夺嫡之上。他那是没有回答我帮是不帮,但是我告诉我他已经着手准备对付谢玉了。当初赤焰一案最大的得益人之一便是他,待苏先生事成,或许你便可以知道更多一些东西。”他说完,苦笑一声:“我果然还是什么都没有告诉你。”
“你是好心,我知道。”萧景琰突然一听事情于赤焰有关,心绪起伏,平复了许久,“我已经等了十三年,再多一些时间我等得起。”
“那就好。景琰,我想赤焰之事你不妨自己去同苏先生说,在谢玉之后吧,那时可能那位苏先生心中也有万分感慨,便同意了也不定。你要想在得位之后做这么大一件事,有他帮助事半功倍。”
“嗯。”
......
白璧与萧景琰透底不久,那个亲耳听到真相的机会便到了。
“李重心……的确只是个教书先生,但他却有一项奇异的才能,就是可以模仿任何他看过的字,毫无破绽,无人可以辨出真伪。十三年前……他替夏江写了一封信,冒仿的,就是聂锋的笔迹……”这是谢玉,落入天牢的谢玉。
“聂锋是谁?”梅长苏有意问了一句。他随意的坐在天牢的地上,像是毫不在意的一问。便是在森森天牢,也自若如平常。
“他是当时赤焰军前锋大将,也是夏冬的夫婿,所以夏江有很多机会可以拿到他所写的书文草稿,从中剪了些需要的字拿给李重心看,让他可以写出一封天衣无缝,连夏冬也分不出的信来……”
“信中写了什么?”
“是一封求救信,写着‘主帅有谋逆之心,吾察,为灭口,驱吾入死地,望救。’”
“这件事我好象知道,原来这信是假的。”梅长苏冷笑一声,“所以……你千里奔袭去救聂锋,最后因为去晚了,只能带回他尸骨的事,也是假的了?”
谢玉闭口不语。
“据我听到的传奇故事,是谢大将军你为救同僚,长途奔波,到了聂锋所在的绝魂谷,却有探报说谷内已无友军生者,只有敌国蛮兵快要冲杀出来,所以你当机立断,伐木放火封了谷口,这才阻住蛮兵之势,保了我大梁的左翼防线。这故事实在是令闻者肃然起敬啊。”梅长苏讥刺道,“今日想来,你封的其实是聂锋的退路,让这位本来不在死地的前锋大将,因为你而落入了死地,造成最终的惨局。我推测得可对?”
谢玉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依然不接他的话。
“算了,这些都是前尘往事,查之无益。”梅长苏凝住目光,冷冷道,“接下来呢?”
“当时只有我和夏江知道那封信是假的,他有他的目的,我有我的,我们什么也没说,只是心照不宣。因为不想让他的徒儿们察觉到异样,他没有动用悬镜司的力量,只暗示了我一下,我就替他杀了李重心全家。”谢玉的话调平板无波,似乎对此事并无愧意,“整件事情就是这样。与现在的党争毫无关系,你满意了吗?”
“原来朝廷柱石就是这样打下了根基。”梅长苏点点头,隐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捏住,面上仍是一派平静。谢玉所讲的,当然只是当年隐事中的冰山一角,但逼之过多,反无益处。可这一些给隔壁的黑间里的人的已经是沉重到几乎不可承受。
“你好生歇着吧。夏江不会知道我今天来见过你,誉王殿下对当年旧事也无兴趣。我会履行承诺,不让你死于非命,但要是你自己熬不住流放的苦役,我可不管。”梅长苏淡淡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便不再多看谢玉一眼,转身出了牢房。飞流急忙扔下手中正在编结玩耍的稻草,跟在了他的后面。
在返程走向通向地上一层的石梯时,梅长苏有意无意地向谢玉隔壁的黑间里瞟了一眼,但脚步却没有丝毫停滞,很快就消失在了石梯的出口。
他离去片刻后,黑间的门无声地被推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走得非常之慢,而且脚步都有些微的不稳。白璧是最后跟着出来的,他知道的远比他们知道的多得多,也最冷静。
前面那人身形修长,黑衣黑裙,乌发间两络银丝乍眼醒目,俊美的面容上一丝血色也无,惨白得如同一张纸一样,仅仅是暗廊上的一粒小石头,便将她硌得几欲跌倒,幸好被后面那人一把扶住。
他们出了黑间并无一语交谈,即使是刚才那个搀扶,也仅仅拉了一把后立即收回,无声无息。他们也是沿着刚才梅长苏所走的石梯,缓缓走到了一层,唯一不同的是在门外等候着领他们出去的人并不是提刑安锐,而是已正式升任刑部尚书的蔡荃。
“麻烦蔡大人了。”
“靖王殿下不必客气。”
只这两句对话,之后便再无客套。一行人从后门隐秘处出了天牢。
“对不起。”夏冬眸中含泪。
“小殊不会怪你的。”萧景琰低声道。
夏冬头也不回地快步奔离,再未动一下嘴唇。在她身后,靖王默默地凝望着她孤单远去的背影,双眸之中却暗暗燃起了灼灼烈焰。
白璧想说什么,最后只是拍了拍景琰的肩膀。无声的陪着他。
萧景琰孤身去了皇宫。白璧无言的一个人往回走。
到晚间萧景琰回到靖王府后,对着白壁道:“是不是还有许多事情是不能你来告诉我的。但日后我都会自己亲耳听到,亲眼看到的,对不对?”
“是。”
“那就好。我想,去一趟苏宅。”
“吃完饭再去吧。”
“好。”
......
白璧看着萧景琰修长的身影消失在暗道里。那个背影倔强的挺立着。白壁没有跟去,他想这一夜,该是让他们两个好好的谈一谈。
而白璧愿意一直在萧景琰的身后。
第9章
萧景琰去了苏宅,白璧便在书房等他。手中随手翻着一本书,灯花剪了数次。
春分之后,昼长夜短,夜沉沉时。白璧还没有等到萧景琰回来,便听见外面不知何处隐隐传来撞钟之声。白璧放下手中的书,不由竖耳去听。
一声一声钟响,声声入心。白璧一算,二十七声。他一惊,金钟敲响二十七,大丧音,宫中已无太后,那么就是太皇太后,景琰的太奶奶去了。
萧景琰一路跑回自己的府邸时,迎面便撞见了迎上来的白璧。白璧想说:太皇太后高寿,如今去了,也是喜丧,你不要太难过。
可至亲之人去世,哪里是别人的一句话就能不难过的。这样的话语说了又有什么用,不过空话一句,多说无意。
所以他只说:“三十天的守灵期,所有皇子都必须留于宫掖之内,不许回府,不许洗浴,困无床铺,食无荦腥,每日叩灵跪经,晨昏哭祭。你能只管尽你的孝心,知道你身子骨好,军人的体魄,一定是要规规矩矩的每一项全部一丝不苟的做到。你在宫里我管不到,回来后就不许折腾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