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肘腋之患(22)+番外

鬼医闻言,颇为尴尬。

当初陆离找来鬼医上山,这人生性惫懒,其时与裴绪不相熟,磨磨蹭蹭着只管绕路,竟转到了后山,又不耐烦与当时守后山的几个初出茅庐的寒山弟子对答,随手就下了些药令他们惊厥了。他手段极高,那几个弟子未能识破,只当是白日里见鬼了,自此在寒山派传出了后山闹鬼的轶闻。

那阵子陆离为着善后和裴绪的病忙得焦头烂额的,没工夫核查这些,此事暂时揭过了。直到裴绪离开前两个月,后山有弟子大雪中迷了路,闹鬼之说再度甚嚣尘上,都传到陆离耳朵里了。陆代掌门何等人物,立刻便查证了那初起事件时日与与鬼医上山的时候对上了,心上自然恼怒。

“若是为这事,他早该明说,我敢作敢当,自然敢道歉——至于气这么久……”

鬼医低声抱怨,瞧着却是心虚的样子,惹得裴绪哈哈大笑。

浮舟亦微笑起来。

代掌门还有半句话,不让他传呢。

——没主动问起的话,就别说了。过阵子我自去寻他。

浮舟记得代掌门这么说时,眼里头无奈的神色。

临走时,鬼医拉着浮舟进了那间颤颤巍巍看着不日便要垮的茅屋。裴绪猜得他这是不忿自己方才言行,要敲打敲打浮舟,心里也知道鬼医的分寸,由得两人折腾,只自己在房外赏着桃花。

浮舟倒是忐忑得很,他顾虑着裴绪的身体是否还需要治疗——鬼医当初给的那药与方子,他毕竟是没完成的。

不过这一回,鬼医拿给他的确实仍是药,只是并非他想的那种而已。

浮舟再出来的时候,表情颇为奇妙,神色间也有些慌张。裴绪见了,心里略感惊讶,朝鬼医抛去疑问的目光:“怎的欺负起他来了?”

鬼医但笑不语,一指浮舟,示意裴绪自去问他的好徒弟。裴绪于是又将目光转到少年身上。这回浮舟更是慌张到下意识躲开了裴绪的眼神。他藏在背后的手攥紧了掌心的青花小瓶,脸色涨得更红了。

裴绪初时仍是不解,忽然眉心一跳,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亦闪过尴尬,又瞬间消失了,绝不给鬼医抓着笑话的机会。他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话头:“你这是要去寒山?”

鬼医果然给拉回来了注意力,愁眉苦脸道:“自然是要去的。只是……”

只是怕陆离没个好脸色啊。

裴绪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事不关己地笑起来:“代掌门大人大量,你去道个歉不就成了。早一步晚一步,迟早是一刀子上脖颈嘛。”说着,又朝自己的坐骑扬了扬下巴,“那可是良驹,送给你代步,抵药钱了。”

鬼医闻言,也不推辞,自去松了马缰翻身上马,在林子兜了一圈,回转道:“确是好马,可抵药钱——只是这诊金,怎么算?”

那马虽是良驹,却也不过十两银子,鬼医用药奇诡,万金难买也是有的,怎抵得了?裴绪也明白鬼医在顺着他口风与他说笑,便沿用了轻松的语调:“真是吃不得一点亏——你与陆掌门有难,裴某万死不辞。这可够了?”

鬼医故意做出市侩表情,道:“这倒不错,本利都抵了。只是你这身体,再养上一年半载才能恢复武功,莫贪快,害我丢了个活劳力去。”

裴绪笑道:“自然不敢。”

两人对答虽则语气轻佻,个中意思却十分严肃,自己心知肚明双方都不是锱铢必较的人,但言出必行,能得这么个允诺,也殊为可贵了。

鬼医将裴绪二人送出了桃花坞后,径自策马绝尘向寒山去了。这人谢罪如此痛快,倒叫浮舟对这骄纵跋扈的鬼医改观了些。

牵了仅剩的一匹马立在道旁,他回头来问裴绪:“先生,我们是随他回寒山派,还是——”

裴绪似是没想过他有此一问,扬了扬眉:“你想去哪儿?”

浮舟侧头想了想,为难地皱起眉:“没有特别想去的……但凭先生意思。”

“——嗯,”裴绪似早猜到他这句,轻笑起来,“那不如,你陪我去游遍这天下吧。”

游遍少时为了种种原因没能到过的这大好河山。

番外二·债

故事发生在裴绪与浮舟启程去游遍这天下的第三年。

彼时,裴绪的身体已大好了,武功也恢复了八成。这人天生恣肆性子,浮舟的态度又是只要裴绪开心便好,两人于是轻易下了决定,去向了常人绝不敢去之地。

他二人自登封一路北上,随着猎队入了太白山,辗转半载又往东到了济阴,再归来郢州时倒有绝地重生之感。这一程二人互相照应着,关系倒更亲密些了,便是在那一旬一回的夜里,些许尴尬也能轻易化解。

在这样的亲密中,浮舟如愿见到了裴绪这些年始终压抑着的张扬恣肆的一面。他成为了裴绪最特别的人,甚至阴差阳错之下与这个人有了终身的责任。他所有的美好的肮脏的可叹的可鄙的梦,全都实现了。

他该知足的。

他的确是知足了。

只是这知足之中,却渐渐滋生了些许的不安。浮舟自己也说不清那不安从何而来——或者说,他不敢、亦不愿细想。能相守已足够,还盼什么呢?难道是贪心不足、对那人的渴望竟疯长到需要用那人一颗心来满足了?

这可不行。

一辈子就够了,不能奢求此外的心意。

浮舟这样告诫着自己,轻易抛舍了心头不知何时聚拢来的奢薄念头。

只是,那么好摒去的又岂配被称为杂念?纵使浮舟自认已将心态摆平了,仍有些忐忑,疑惑是否自己太过明显的贪欲惹得裴绪不快了。

因为这几日来,裴绪明显低落了的心情。

此事浮舟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了,却左思右想也不明白缘由。他起初只当是因为二人刚从济阴归来,裴绪仍在怀念那片深渊也似的海的缘故,斟酌着提议两人再往广府走一遭。裴绪闻言,先有诧异,而后犹豫了片刻,似是意动,最终却仍是拒绝了。

浮舟倒也不意外。他们此前规划行程时便听人说起,广府之地合该秋日去往,柘枝红香药鲜,宝船流灯,极为繁荣;如今这春末夏初的,那处气候却是很不宜人的。

只是这样一来,他更不能安心了。

裴绪虽尽量收敛了情绪,他亦轻易看出那朝夕相处之人若有若无的烦躁。那一点心火自裴绪心头燃起,渐渐燎原,竟亦焚在了他心头。

裴绪并不知道他此刻挣扎。他有更值得烦恼的事情,源头却不在浮舟。

这倒也算奇观——他裴绪向来只对在意的人与事上心:隐居郢州之时江湖上传言他与王侯商沆瀣一气狼子野心的,他只当未闻,唯有此事危害到于他有恩的寒山派时才按剑出手了,可见一斑。

然而此次却难免不例外。虽则事情不是浮舟惹起来的,毕竟与二人有关,又牵扯上了这郢州邻里的大户人家与千金,当然更得慎重些。

没错,裴绪的烦恼,是说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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