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东西都送走了?”老夫人笑着问:“官服、便服、靴子、袜子什么的都带全了?”
“我亲自收拾的,都带全了。”春花也笑着说:“若是梦生缺什么,也会打发人过来,祖母就放心吧。”
“昨天来报信的是谁?”
“是梦生的义弟,也是他手下的总旗。”
“都说叔嫂不见面,”老夫人看着她说:“昨天我看他还扶着你,虽然事出有因,但你也要注意些,让梦生知道不好听。
这又是闹什么?春花思索了一下,老夫人虽然性格强硬,可是总脱不了内宅女子的特点,有些事情就喜欢绕着弯说。应该是想威胁她不把昨天的事情告诉梦生吧!
“别看他当了总旗,个子也窜了起来,其实今年刚十六,生日还没过。” 春花笑了,“他和小琴是双胞胎兄妹,从小就跟着梦生和我,与亲弟弟差不多。去年我还帮他洗头呢,住进了侯府见面少多了,但情份还在,看我摔了扶我一把算什么,就是梦生在一旁我们也是一样!”
这个孙媳妇,怎么就这样难搞!自己还什么也没说,就又让她把话堵了回来。老夫人更直接些说:“我一个表侄前些时候休妻,原因就是犯了七出之一的口舌,我听了心里一直不舒服,就想告诉府里的媳妇们,都要谨行慎言。”
“祖母说得对,我小时就读过书,三从四德一直牢记在心头,现在还能背出《女诫》呢,要么我背一下祖母听听,保证一个字都不差。”说着她顽皮地笑笑,“我和祖母打赌,错一个字输一吊钱,若是一个不错,祖母给我十吊钱!”
老夫人无奈,又不能与梦生媳妇翻脸,甚至不能说一句重话。形势比人强,梦生如今是新帝的心腹,想控制梦生媳妇就更难了。她笑着说:“我可不和你赌,白白输你十吊钱!”
春花见老夫人不再揪住她不放,也放松下来,她是一定要将那晚上的事情全部告诉顾梦生。不是为了出气或者告状,而是要顾梦生警惕,有这样的家人,他随时要注意不能放心地靠过去,以免被人背后捅了刀子。
老夫人见说不通春花,突然变了脸,“你就是当年的杨家三小姐,先帝亲封的五官诰命夫人!”
“祖母怎么也糊涂了?”春花微笑着上前,“见过杨三小姐的人都说我和她非常像,可是,我自己知道我不是,还有很多人也都知道,像杨家的人、鲁家的人,最关键的是梦生,他知道我是谁!”
老夫人气吁吁地盯着春花,她其实没有证据,但对于事实,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武成侯府的五奶奶说过后她一直没有放松这件事,虽然派了几个人去查没查到什么,但是杨阁老的夫人和林家大太太对自己这个孙媳妇的喜爱和关照非同一般,而昨天孙媳妇竟能在侯府之前知道皇宫内的消息,不用说一定是来自杨阁老。
杨夫人对侄女喜爱还可以说是妇人之仁,而杨阁老岂能事事把夫人的侄女放在心上?再加上孙媳妇的年龄、相貌和去辽东的时间都那样吻合,很显然,孙媳妇就是杨家的三小姐。
可是孙媳妇的回答又是这样可恶!
明明白白的事情,她却红口白牙的不承认,底气还是那样的足!她的底气无非是杨家、鲁家还有梦生。
可是,形势比人强,如今的泰宁侯府,不仅不敢对杨家有一丝一毫的不满,就是对辽东的鲁家也鞭长未及。最重要的是,在这件事上,自家的长孙也不会认的。
老夫人心思千回百转,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吓住春花了。她缓和了神色,“我老太婆还没真糊涂,不过不糊涂些做不得家婆,也只好糊涂了。”然后又笑问:“你怎么不把小琴和留儿带进来?许久不见,我都想她们了。”
想是不大可能的,只不过老夫人是打算借着她们与折柳院处好关系而已。小琴和留儿偶尔与老夫人接触并不是坏事,老夫人毕竟是有见识的老封君,她的指导在这个时代比春花还要适合,春花自然会答应。
六月里,皇太子登基,大赦天下后,又下旨“暂不迁都”。春花知道皇帝肯定不会迁都南京了,他一定是因为不好直接违反先帝的旨意才这样说的。那么,与梦生以后也会留在京城了。
三个月的国丧照例要守的,京城时隔半年又陷入了沉寂中。春花新开的靖远楼收益也直线往下掉,虽然国丧不影响大家吃饭,但毕竟禁了娱乐婚嫁,吃酒席的人要少得多了。
有点损失春花倒还能承受得了,她只是盼着顾梦生赶紧回来。但是知道他在宫中,没有什么危险,这种思念就只有甜蜜,没有担忧了。
六月底的一天,顾梦生终于回了家,而且他的身份已经是正三品的指挥使,以后他将独领一旅京卫。虽然只是个三品的指挥使,但顾梦生所领的京卫是二十个直属于皇上的京卫之一,人数、武器、训练等都要远远高于普通卫所,当然他身上的责任也重多了。
福寿堂里摆了酒菜,虽然没有鼓乐,但一点也不冷清,春花百般推让后被拉到了孙辈中的第一席,小琴和留儿与府里的几个小姐一起坐在老夫人的身边,她们都受到了比平时要好得多的待遇。
隔了屏风,春花也听了顾梦生讲述了他们的行程,又说:“皇太子英明睿智,料敌在前,带着我们绕路提前回了京城。”
“如今天下已定,汉王不足为虑。”泰宁侯也这样说。
女眷们听了大概,知道局势平稳,也就不再注意朝廷中的事了,老夫人和三奶奶说起在宫里的所见所闻。老夫人和侯夫人都是超品侯夫人,三爷有荫封的三品官职,三奶奶也是三品诰命夫人,这些天她们都数次进宫,先是为先帝殉葬妃嫔守制,后是为恭贺册封太后、皇后。
“去年妃嫔殉葬的时候,我跪的地方靠后,只勉强听了几声哭,倒不觉得什么,”三奶奶想起宫中的事来,握住胸口说:“这次新皇妃嫔少,我们的位置都靠前不少,听着那哭声,我吓得差一点就跪不住了。”
“没想到生了三个儿子的郭贵妃也殉了去。”四奶奶虽然没入宫,但毕竟是勋贵女,也知道一些内情,同情地说,“一点也没给三个藩王面子。”
“你懂什么,”二奶奶说:“成祖时也不过是张贵妃以勋贵女故免殉,别人还不是一样。”
春花虽然听过殉葬,但犹有些不信,问道:“真的让活人殉了?”
“哪里还有假呢?”三奶奶打了个哆嗦说:“我们跪在院子里,还能看到屋子里的人影,内侍们将宫妃挂上后,就撤去踩着的小桌,一片哭爹叫娘,情景实在惨不忍睹。有一个采女,入宫不过十几日,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听说还写了一首绝命诗。”
大家都叹息起来。
“少奶奶将来封了诰命夫人,不就能自己看到了?”突然在下面侍候的桃姨娘冷哼一下,插了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