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坤一哼,继续道:“只要你想法设法让他喝下去,待日久天长,就可帮沈相铲除掉这个后患。”
慕半依听完。忽然明白他们为何要进行此举。不久前南顾帝的寿宴上,皇室亲贵都经过一番精心挑选,呈上的寿礼尽是些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允王最先命人捧来一块奇珍灵石,说它奇特是因那天然形成的盘龙图案,并且具有祛秽治百病的灵效。宜王不甘示弱,立即呈上“万寿图”,集合天下众多名画师之手,足长百尺,横铺金殿,耗费五年时光完成,可谓弥足珍贵。而顾墨晗则送上来一颗巴掌大小的明珠,颜色呈浅蓝,晶莹剔透。原来他出行一月之久,却是特意前往南海寻求至宝天夜珠,此物不仅冬暖夏凉,放在枕边,更起到静心宁神的作用,催人入梦。
近来老皇帝经常深夜难寐,得知三儿子这般花费心思,还亲身前往寻求宝物,实属孝心难得。于是龙颜大悦,当着众人对他大加夸赞,更独赐重赏。
顾墨晗在诸位皇子面前抢尽风头,令暗暗较劲的允王与宜王都恨得牙痒痒。而允王原本自信满满,最后却大失所望。不由心生怨嫉,一时气极,决定暗下手段。
之前慕半依刻意编造,说顾墨晗对玉器灵石之类的东西感兴趣,不晓允王就率先送上一块灵石,由此答案已经昭然若揭。沈孝乾暗地效忠的人是允王。
但如今得知这些,已经毫无用处。
想到要毒害顾墨晗,慕半依将蓝瓷瓶攥紧手中,忽觉有千金之重。
“总之,只要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替沈相扫去这个障碍,日后绝少不了你的好处。”
好处?慕半依内心冷笑。还真当她是那个一心效主的歌姬吗?只怕事成之后,自己小命也就不保了。毕竟死人,最能守口如瓶。
“好,我会见机行事的。”慕半依表面答应,将瓷瓶收入袖中。
万坤交待完,不多做停留,离开。
出了茶楼,慕半依看向车马往来的街面,不禁想起与安逢然相遇的场景,有些怔怔入神。
还是……去看一趟吧。
到达瑞安丝绸庄,因安逢然早有吩咐,是以慕半依跟任伯打过招呼后,便直接往内院走去。
安逢然坐在桌前,刚好喝完笙儿煎好的药汤。细白柔腻的面容受到热气熏染,晕上一薄淡淡瑰红。当慕半依看到他时,竟觉比以往多了几分神采动润。
“慕姑娘……”她一来,安逢然面含喜悦,那温润嗓音似能唤得遍地花开,带着春风暖息。依旧一身雪白衣衫,缎带未扎,乌墨般长发披散在双肩上,越发显得容色清华,病体单薄。
每每看见这个人,慕半依心中既是怜惜既是平静,纠结脑海的烦杂统统抹去。与他在花树下品茶谈天,或是抚琴轻唱。哪怕片刻,也让人尔尔思服。
慕半依微笑,正欲启唇,却见一旁堆着大大小小的包裹,不由诧道:“这是……”
对上她疑惑不解的目光,安逢然原有笑意隐褪,垂落眼睫,整个人如覆上一层秋叶落尽的浓重忧伤。
他不语,笙儿则从旁道:“我们正在收拾行李,过几天我就要与公子回北乐去了。”
一语好似晴天霹雳,慕半依怔在原地。
第25章 逃念
“北乐?”因之前没听慕半依提过,翠菱奇怪道,“难道你们是北乐人?”
笙儿点头:“我们来这里只是散心。如今初秋已至,就不该再做多停留。公子经不得寒,若是冬日里患起寒疾,一路上可得受不少苦。”
“寒疾……”慕半依喃喃一念。
笙儿叹气:“公子天生患有寒疾之症,当初吃过多少名贵药材都不见起色。近来天气转凉,公子的身体就有些受不住了,早晚咳得厉害。”
望向那苍白如雪的面容,慕半依抑下心绪,开口:“既然如此,为何停留到现在才走?”
被问到重点,笙儿嘴里嘀咕道:“我早老就说过了,可是公子不同意。况且……最近某人一直没出现,我家公子又不是不辞而别的人。”说完,目光在他俩之间晃悠。
“笙儿。”安逢然终于训斥一句,“现在愈发没规矩了。”当碰上慕半依略微错愕的眼神,心弦一紧,低头错开视线。
笙儿撇撇嘴:“我,我去煮茶了。”
“那我去帮忙……”看到对方递来眼色,翠菱也紧跟着离开。
屋内只剩下二人,见安逢然沉默不语,慕半依想了想道:“既然你身体不好,就该提早回北乐去,又何必非……你留张字条给我,这样也不算不告而别了。”
安逢然听完,神色更显黯然。
“怎么了?”慕半依瞅他闷闷不语,凑近坐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语调中的真挚关切,就像轻水暖流一点点渗进肺腑。忽然间,又感到莫名满足。安逢然摇摇头,想着今日还能见她一面,已经心满意足,终泛笑意:“慕姑娘,五日后我便与笙儿离开京都。此去经年,不知我们……是否还能相逢……”最后一句,轻若蚊呐,似在喃喃自语。虽然微笑,唇边却泄露出无尽伤感。
慕半依默然,随之将视线转向窗外,那一片片正纷飞如雨的碎点星黄,从眸底拂过一脉亮华,突然道:“再过不久,这里的桂花也将谢尽了。”
安逢然眼波轻动,抬首与她一起望去。
尔后慕半依话音一转,又道:“不过花香永久,情谊亦是不变。你我三次偶遇,怎说不是缘。一切,自有定数。”
安逢然身体微微一震,惊动扩散在眼中,最后,化为温润流转。
是啊,倘若有缘,必会相遇。
二人对视而笑。
“说起来,关于我的身份……”提此,慕半依眉心轻拢,不知为何,始终不愿在安逢然面前挑明自己的身份。
“慕姑娘。”仿佛看出她的为难,安逢然温言道,“我们当初以茶交友,贵在知心,因此不管慕姑娘是何身份,安某都会记得你这个朋友。”
慕半依脑海一白,怔了片刻。是以相识以来,他从未主动问过自己身份的事。因为这些对他来讲根本就不重要。即使……是一名地位卑贱的歌姬。
慕半依一笑,内心甚感欣然,原本堵塞胸口的烦闷被毫无痕迹地抹去。然伴随而来的,又是一种空荡荡的迷惘感。
安逢然要离开了,她在京都唯一可称之朋友的人。而之前,自己又被万坤他们逼迫去毒害顾墨晗,无论成败与否,最后的自己只会走投无路。看来如今,也是自己该尽快离开的时候了。
离开……
离开王府,离开京都……
如果,能够跟安逢然一起走……
猛然间,一念窜升脑海,几乎冲击了神经。好像不可想象般,慕半依眼神似喜似惧,似期盼似决绝,一时间,变得错综复杂。
“慕姑娘……”见她半晌不语,神情发滞,恍若泥塑木雕。安逢然只觉不对劲,正欲询问,岂料此刻慕半依转过头,声音里含有一丝莫名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