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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逃(95)

顾墨晗回过头,那件紫貂长裘披裹在她身上,却已是宽大委地,很快,背影与夜色融为一体,消逝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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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沁吟宫,慕半依想着今日过节,便让宫婢们早早休息,不必留下伺候。

外面烟花依旧不歇,映得窗纸时明时暗,昭示着这一夜的繁华热闹。而流光四溢的寝宫里,此时却只有慕半依一人,倒显得空旷清冷了。

除夕之夜,正该是欢声鼎沸,家家团聚的时候。

然而围绕在她身边的,只有缭乱人眼的虚华珠光。

到头来,什么也没有得到……终究,是自己一个人哪。

来自深处的冷意,又仿佛狰狞恶爪攀缠而侵,慕半依习惯性地抱住身体,当指尖触到尚未脱下的紫貂皮裘衣,眼波轻微晃了晃,又是陷入沉寂……

远处,更漏声遥遥响起。

不知过去多久,慕半依莫名地惊醒,突然发觉自己并未躺在馡榻上,而是一个人的怀中。

她睡眼惺忪,怔怔看着那人斜倚在榻上,而自己,就像个依赖温暖的孩童,半个身子都偎进对方怀抱里——

“将宫婢们摈退,一个人呆在房里么……”

“连衣服也不换,就这样躺在榻上睡着。”

“看来,以前的毛病还是没改啊……”

见她睁眼,顾墨晗丝毫不予吃惊,一只手还落在她柔软的发上,最后好整以暇地开口。

慕半依一时听懵了,半晌,才反应到最后一句,赶紧以袖抹了抹唇边闪亮亮的口水。

“我,我睡了很久?”她脸泛小红,有些尴尬地问。

顾墨晗神色平静:“大概半个时辰吧……”

之前她独自发呆,竟不知不觉睡着,然而想起眼前人,慕半依心弦一紧:“陛下是何时来的?”

顾墨晗不语,只盯着她瞧。

慕半依一时头皮发麻,只好不再问。

“不愿意看见朕么?”随即,他语气转冷。

慕半依自然得摇头,但想了想,避开他的视线:“除夕之夜,陛下不是应该在珞翡宫……陪着菱妃娘娘与小皇子吗……”

她低着头,不若之前那般讨好承欢,倒像有千愁万绪般。

脸蛋被扳过来。

出乎意料,正凝定她的眼神里,此时却是蕴情含柔,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在其间飘浮,让人望之,偏又生出朦胧暖意。

慕半依几乎以为自己看错。

将娇躯搂进怀中,他淡淡说道:“今夜,朕想陪着你。”

在万家灯火,喜庆团圆的时候。

她不是一个人,身边,也是有人陪伴的。

慕半依简直以为自己听错。

顾墨晗抱紧她,静静听着外面偶有烟火响动。原来夜,已经深了。

然而大半夜,又是这种特殊节日,他却跑到寝宫来陪自己?慕半依忽然有些糊涂,也不敢置信:“留,留在这里吗?”

她这反应,令顾墨晗眉头一压,但同时被提醒起什么,声音曼然:“也好……还是随朕回龙瞻殿了。”

慕半依一愣,被他抱起来。

龙瞻殿

熏烟氤氲,珠帷密掩,两盏蜜蜡制的高烛摇曳生辉,在龙凤纱幔上隐约映出两道紧密拥缠的人影。

这一回,不若以往的狂肆,竟是温柔得不可思议。

欢缱云雨后,雪色的玉肌香肩才一离衾被,便受到寒意侵袭,微微发颤。

很快,修长的手臂将她拉回身前,彼此肌肤因摩滑而生热,却足以抵去所有严寒。

“你比以前更怕冷了……”顾墨晗声音带着微软暗哑,手指正缠在那浓长的云发之中,“下次,朕派人再为你房中多添些炭火。”

“足够了……”慕半依抵在他胸口说话,“比起其他两位妃嫔,我那里已是暖如春室了。”

之后一阵沉默。就在慕半依以为他已经睡去,而自己也快睡去时,头顶上方突然传来声音——

“今天你一个人,在园内想些什么。”

看不到的角度下,慕半依猛然睁开眼,失去迷糊睡意,竟呈现着一片澄清。

她许久不答,顾墨晗眸色在这刻转深幽邃,轻笑,又像在深深讽嘲,开口问:“在想他吗?”

毫不遮掩的话语,倏如利剑一般,刺得人猝不及防。

一个“他”字,对说者与听者来讲,都是心中再明白不过!

听到这句,慕半依头脑轰然一响,只觉深藏的秘密,一下子就被他轻而易举地挖出来,连心口都被挖空。

他是知道的?他其实是知道的?

她与逢然发生的一切,一直以来他都是清楚的?

只是从没提过,从没对自己的结局冷笑嘲讽过。

“那种滋味……很痛苦吧……”感觉她在怀中微微颤抖,顾墨晗似笑非笑,声音已如染上酒醉般飘迷。

似在深深回味着什么,他闭上眼,最后吐出的几个字,逐渐幽渺不清,仿佛根本不愿让人听见,那一声,充满悲痛的低喃——

“被人,抛弃的滋味……”

********

新年之后,大地回暖,转眼即到万物复苏的春天。芳菲绽艳,柳芽吐碧,莲池上水波粼粼,硕叶翻卷下,一群鸳鸯游曳而去,落花浮点,涟漪无尽。

虽说在宫中的日子百无聊赖,但也享受着宫人们无微不至的服侍。在这春年花开的时节,褪去一身繁厚锦装,轻盈的绢绡宫裙在风中愈飞飘渺。此刻慕半依踱步于天心湖畔,两名宫婢紧随身后,不久走到六角亭台处,她便手执瓷碗,往湖面上轻轻撒入鱼食。

“咦,主子你听,好像有人在弹琴呢。”一名宫婢凝神听了听,突然说道。

经她提醒,慕半依收回数鱼的心思,侧耳倾听下,果然隐有琴音从花林一方传来,恰似雾中弦声,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有人弹琴?

不知想起什么,慕半依弃掉瓷碗,往花林方向缓行几步。琴声正托风而来,愈渐清晰时,竟宛如一泓冰澈的碧溪铺泻耳边,惹得人乍然一颤。

似乎融合不尽这春天的烂漫绵暖,曲调中独有清冷之韵,恍若美人雨中执伞,泠泠孤影下,柔婉却也忧伤。

莫名的,如被那琴声牵紧心魂,慕半依倏然加快脚步,直朝花林走去。

风儿淡卷,四周飘花,她在红香枝影中穿行,大片叠瓣擦过衣袖簌簌而落,又惹来一场花雨迷漫。而琴音飘荡在这香美似幻的春景之中,依然深静幽远,冷华不沾艳俗,清雅不失忧婉。

是谁,是谁在弹琴?

花枝缝隙间,慕半依隐约瞟见一抹白影,顿觉呼吸不畅,仿佛不可置信般,开始一步一步地顺着树影走出,当来到林中空地,她看到前方有块磨滑平整的长方形石桌,而此时,正有人坐在那里抚琴轻弹。

一场香雾花帘从旁袭来,隔着彼此身影朦胧不清,直至逐渐散去,琴音才蓦地一止,慕半依也终于看清了对方。

“你……”慕半依神色吃惊。

女子抬起头,容颜韶秀如琼,同时细看她所穿衣裳,并非一身素白,光照之下精纹银梅流动,袖口裙幅绣着零星淡紫飘花,外罩洒金纱衣,远看不显,近瞧却是闪闪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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