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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线娘子(108)+番外

尹世澜锁眉,神色漠然。

嬷嬷喟叹:“想当初,先帝也是受那妖姬迷惑,而今时隔多年,皇上也该放下了。”

“放下?”尹世澜径自嗤笑,眼神笼上夜霭似的阴影,“好在老天有眼,让那个贱人终于得到应有的下场!”继位后便昭告天下,宫姒雪与滇亲王勾结谋反,被废黜皇后之位,不得下葬皇陵,且追谥生母邵氏为“宜德太后”。

嬷嬷口中连连道:“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不可活……”

尹世澜静默片刻,轻缓启唇:“你与阿峥都出自良王府,那年母后奉旨下嫁于父皇,你们随同前往,是侍奉在母后身边多年的人,可怜了阿峥忠心耿耿,最后却蒙受不白之冤而死……如今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嬷嬷听得触动伤怀,又是一番涕泪:“当真报应不爽,皇上乃真命天子,注定是掌控天下的人,宜德太后跟黎护卫若是泉下有知,不知该是何等欣慰呢。”

“阿姆。”尹世澜垂下眼帘,长长的睫如纤美华扇掩住眸底神色,似有极重心事,“朕将你接入皇宫……只因有件事,需当面问你……”

嬷嬷接话道:“皇上请讲,老奴知无不言。”

尹世澜紧下袖中双手,方一字一顿道:“当年母后逝后,昭昭就被人抱走单独抚养,一年后便患疾而死,可是她,她真的死了吗?”

嬷嬷闻言抬头,有些吃惊地望着他:“皇上为何如此问?”

尹世澜黯然一笑,声音有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我知道母后离世后,你也是迫于无奈,才主动向父皇请回南乡老家养老,可是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如今便只剩下你了……”

嬷嬷目光晃闪,神色竟变得莫测难明,少顷,突然起身跪地。

“阿姆,你这是……” 尹世澜诧异,伸手欲扶。

嬷嬷却是死也不肯起身,苍老的躯体颤抖着,似乎格外激动:“老奴犯下欺君之罪,罪该万死!”

尹世澜正当疑惑,就听她低泣哽咽道:“公主她……或许尚活在人间!”

☆、忆梦

尹世澜怔于原地,那一时仿佛魂离体外,不曾有任何反应,半晌,才声音略带不稳地问:“你说什么……”

回忆往事,老妇几乎泣不成声:“先帝还是康王时,因听信谗言,将王妃软禁在歇香园,小郡主也被强制抱走说是让人单独‘照拂’,可那妖妇存的是何居心,只怕将来必会伤害到小郡主的性命……想我一家人皆受良王爷恩惠,怎能眼睁睁看着小郡主被那妖妇所害,恰那一时年,吾儿得了一女,比郡主小半月有余,我便贿赂那里看守的人,将熟睡的小郡主偷偷放在携带的篮子里,而留下了……”说到这里,她泪如雨下,已经哽咽到讲不出话。

尹世澜登时明悟,震惊不已:“那……那后来死去的……其实是你的嫡亲孙女?”

嬷嬷泣声颔首:“不错,我留下的正是自己的嫡亲孙女,为事后避难,便让吾儿带着小郡主逃离天都,待一切安妥后再与我联系,谁知他们这一走,竟是从此杳无音信……”

尹世澜摇晃地倒退两步,只觉痛苦得快要憋过气去:“原来她、她真的还活着……”

嬷嬷一惊:“难道皇上现在发现到公主的下落了?”

尹世澜却是恍若未闻,那表情呆滞,形如泥塑木雕一般,仿佛不愿相信,不愿相信某个呈现在眼前的事实!

嬷嬷继而叹息:“可惜那时行事匆忙,也不曾留下什么信物,若要相认……怕是只有身上那枚胎记了……”

听到最后一句,尹世澜抖了下,垂睫冷笑:“父皇一心惦记着那个贱人,自打昭昭出世后,他又何曾真的关心过,岂会再留意到一枚小小的胎记,况且出了那件事后……更不愿去看一眼了。”

因此小郡主被从人中调包的事,至今才可瞒天过海。

“昭昭……”口中唤着,心底唤着,是惘然的叹,还是朝思暮想的念,同时很痛很痛,骨隙间仿佛长出一根尖尖的刺,发了疯地窜长,要把血肉穿透了。

“这件事,为何你不在当时就告诉朕?!”他用力按住眉额,手指不停地发抖,。

嬷嬷含泪答道:“皇上当时才那么小,我怕一不小心便被那毒妇得知真相,所做一切皆成枉然,而分离后也无缘再见上皇上一面,所以才一直隐瞒至今,奴才自知有罪,还请皇上处置!”

“罢了……罢了……”尹世澜低叹,闭上眼睛,“你的儿子舍女救主,朕又岂会怪罪,如今他们杳无消息,多年未归,怕是已遭遇不测,朕即日就下诏,封他为……”

嬷嬷忙道:“奴才一家段氏……”

“段氏……”尹世澜呢喃念着,凄凉凉一笑,似月光碎了一地,“那便是了,不会错,不会错了……”紧接开口,“段氏之子护主有功,追封为平荣亭候。因尸首未见,行葬衣冠,再以候礼厚葬。”

嬷嬷激动到泪流满面,深深叩下头去:“皇恩浩荡,奴才感激涕零,没齿难忘!”

尹世澜勉强扯出笑容:“阿姆长途跋涉,此刻定已劳累,来人,先扶阿姆到偏殿休歇。”

嬷嬷流着泪谢恩,随即被宫侍搀扶着离开。

挥退众人,尹世澜一个人坐在殿内,袅袅的紫烟熏染过容颜,那是一种痴呆麻木的表情。

“没有死,原来真的没有死……”许久,他用手捂住脸,抖着肩膀咯咯地笑起来,“当真天意弄人,竟是让我、让我爱上自己的……”

窗外飞雪初飘,是迷白的蝴蝶,一羽一羽地惊逝,渐渐,速度愈发地快了,仿佛要撞进来,窗棂吱吱作响。

空旷寂静的大殿内,有人忽然发出悲凄的哀号,那似鬼的哭啼,隔在天涯之外。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纵是笑着,却比哭还难听,他缓缓放下手,眸底呈现一片苍白的绝望,紧抿的唇中逸出低低地声音,最后好像控制不住了,转变成歇斯底里的笑,在月下妖化一般,绝美的脸庞上充满扭曲而疯狂的笑,只是一遍遍地问着,“为什么,为什么啊——”

痛到难以自拔,便不愿醒来,却终究忘记,沉长梦中,花非花,泪非泪。

********

柳梢新绿俏墙头,桃花流水,莺燕双归,香荫处,蝶儿倚风轻笑。

一辆垂璎华盖的马车停在王府门前,侍婢迎前搬梯,撑开十二骨青竹伞,小心翼翼地搀扶女子下车。

清凉甬道,盈耳竹涛,她雾鬓云鬟,颜如舜华,锦服下小腹微微凸起,扶着侍婢的手沿路而行,身后众多随从。

“娘!娘!”方进园子,便闻一道稚嫩的嗓音,四五岁的男孩迎面跑来。

“澜儿。”康王妃微笑,摊开手搂住他。

“娘啊,今日你们去了好久,阿峥也不在,孩儿好生无趣啊。”尹世澜偎在母亲怀里,黏黏地撒娇。

嬷嬷见状,连哄带笑地将他拉了开:“我的小祖宗可别闹了,王妃有孕在身,大意不得,今儿个是去永净庙替未来的二王子祈福,黎护卫自然要随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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