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怏怏转身,却依旧细碎莲步,蒲柳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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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内花团锦簇,香风阵阵,康王品着一杯花酿小酒,视线却寸步不离前方的抚琴佳人,酒还未饮几口,人却已是痴了、醉了。
待宫姒雪抚弦收指,他鼓掌大赞:“好、好一首《金缕曲》,弹得着实的妙,当真是人间难得几回闻!”那眼神牢牢锁视她,闪动着火一样炽热渴盼的情意。
宫姒雪佯作不觉,只低低敛着睫笑,眼尾余光瞟向后方,却见黎峥不曾投来一丝注目,反而是出了神地,凝望坐在康王身边的女子,那双明亮的黑眸中仿佛蕴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柔情。
指甲暗自掐入肉里,宫姒雪只觉心头如覆冰霜,既冷且恨。
没多久,康王终于纳了宫姒雪为侍妾,而康王妃也在季夏诞下一名女婴,虽是提前早产,但好在母女平安。
秋雨轻轻敲打着荷叶,有珠坠晶碎之意,景物渐入烟色朦胧,歇香园平静亦如往昔。
康王妃躺在床上执卷吟诗,嬷嬷见状,唉声叹气。
“嬷嬷,你怎么了?”康王妃放下诗卷,投来目光。
嬷嬷心愤难平,终究开口:“已经过去一个月,王爷到咱们这里才有几次?想王妃刚刚诞下小郡主的时候,王爷竟也不曾来探望一眼,只顾守着那个狐媚女人!”
康王妃睫毛颤了颤,遮住眸底几分落寞忧伤:“姒雪那时正病着,王爷心中放不下,自然想守在她身边。”
嬷嬷不赞同地摇头:“你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如今却连这点夫妻情分都不顾及。我看自打这个女人入府,王爷就被勾得三魂不见七魄,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唉,都是孽啊、孽啊,之前我早就说过,王妃不该看她可怜就收留在王府,现在怎生是好,当真弄进只成了精的狐狸……”
康王妃启唇:“嬷嬷莫在如此说了,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同样身为女子,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当众凌-辱,见死不救,况且姒雪本就天生丽质,只是家道中落,做一名歌姬反倒可惜了,如今她成为王爷的侍妾,一心伺候好王爷便是了,况且王爷子嗣单薄,皇后在宫中曾对我几番示意,诸位皇子里王爷是最受皇上重视的,眼下子嗣越多,王爷将来的地位才可越发巩固。”
“王妃一心为王爷着想,我自当无言以对。”嬷嬷一叹,“王妃善心仁德,但凡事也多该为自己想想。那会儿救下个半人不鬼的家伙,虽在府外命人单独照料着,但若是传了开,对王妃到底是不利的。”
“样貌可怕又如何,既是人,便是一条人命,我瞅他当时满身伤口又是血的,动也不动,委实可怜……”似不忍再说下去,她转即问,“现在大半年过去,他的伤势应该痊愈了吧?”
“岂止是痊愈了。”提此,嬷嬷大为不满:“听传话的说,他的伤一好,立即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张感恩道别的字条也没有,王妃这事便是管闲了。”
康王妃笑道:“罢了罢了,只要他痊愈便是。”接着瞥向一旁,尹世澜正踮脚趴着婴儿小床,伸手不知在鼓弄着什么。
她无奈一笑:“澜儿,你在做什么呢?妹妹才刚睡着,你莫要把她吵醒了。”
听到母亲呼唤,尹世澜颠颠儿迈着小步过来:“娘啊,妹妹的手好小,戴不上去呢!”
康王妃见他手里拿着一枚红绳手链,眉间展露柔和:“这是澜儿自己做的?”
“嗯!”尹世澜瞪着一双纯净至极的大眼睛,睫毛又卷又翘,分外漂亮。
康王妃温言道:“有些大了呢,昭昭现在还小,要等她长到像澜儿这么大这么高了,才可以戴的。”
“这样啊……”尹世澜有些失望,转念想了想,又高兴起来,“那将来等昭昭长大,我再亲手为她戴上!”
“嗯……澜儿最是乖巧懂事的。”康王妃伸手抚摸着他的小脸,简直疼爱极了。
尤阡爱
2012.6.1
☆、终焉
这年的秋,来得比往年早上许多,一池芙蕖落败,只留残叶听雨声,岸畔凝露浮霜,地上有冻死的小虫。
庭院内应季花开,那景致却终究不如夏时的盛艳,石阶亭台随处可见凋花两三点,落叶闲地,无端多出几分萧索的意味。
纸鸢挂到了树上,尹世澜见小侍笨手笨脚地爬着树,不满地小声嘟囔着:“好笨呢……如果阿峥在,早早就帮我取下了……”
一只小蝶映入眼角,翩舞入林间。
“蝴蝶……”初秋时分已是难见,尹世澜立即丢下小侍,欢喜地追逐而去。
长枝横叠交错,小小的黄蝶穿隙在枝影间,翩跹入深处,最后杳然无踪。
尹世澜急得四处寻觅,来到一座假山前,倏被脚底石子一绊,重重跌倒在地。
“什么人?!”男子的声音凭空响起。
尹世澜坐在地上揉弄着膝盖,疼得直想哭。一名中年男子迅速从假山后走出来,正是王府的徐总管。
他面上浮现某种因兴奋而产生的红晕,眼神却格外凶阴,直至看到尹世澜,才愕然一怔,怒火渐渐褪去:“世子爷,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
尹世澜委屈地抿起小嘴:“蝴蝶,我看到一只蝴蝶!”
徐总管闻言笑了笑:“世子爷,这天儿都已经入秋了,哪儿还有什么蝴蝶啊!”
听他不信,尹世澜鼓着腮帮子嚷起来:“我看到了,就是!就是!”
“好好……”徐总管紧张地看下左右,才哄劝道:“世子说是便是了。”
尹世澜不由奇怪:“你怎么在这里?”
徐总管目光隐晦地闪动下,笑答:“最近这些下人们愈发偷懒,我是到园子里随处查看查看。”接着咳了声,状若无意地系好襟前松开的扣子。
尹世澜视线被他挡住半截,但仍看见假山后又走出一名女子,步履匆匆背身而行,阳光下,那姿影宛如风中飘羽,说不出的轻盈妙美。
尹世澜只觉莫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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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尹世澜正钻在毯子里睡得迷迷糊糊,忽然侍仆推开门,奔到床前喊他:“世子,世子,快醒醒!”
尹世澜被吵得不耐,只得坐起身,揉着惺忪的眼睛问:“做什么,外面好吵呢……”
侍仆犹豫下开口:“王妃……王妃那里出事了。”
“娘怎么了。”尹世澜没听出她语气里的急迫,只是嘟嘴囔囔地问。
侍仆脸色苍白,低头半晌不言。
许是觉得不对劲了,尹世澜拉住她的胳膊摇晃:“娘她怎么了嘛!”
“王、王妃……” 侍仆紧咬嘴唇。
听她吞吞吐吐,尹世澜焦急起来,又吵又嚷:“我要娘!我要娘!”接着下床跑出房间。
即到院门时,徐总管带领一干护卫拦住他:“世子还请留步!”
尹世澜急得原地跺脚:“你们快点让开,我要去找娘!”
徐总管讲道:“王爷有令,康王妃身染重病,需在歇香园好好休养,其他人不准擅自打扰。世子爷,也请您先暂且移居到别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