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生米煮成熟饭,卓霸王又一直拿许千金当心肝宝贝似的疼爱,宁愿自己不吃不喝,也不能让她挨饿半分,久而久之,这许千金竟也动了真情。含泪写下书信告知父母,女儿不孝,今后莫要再寻。
卓钰出生时,卓霸王抱着爱儿欣喜万分,而头一桩愁事便是起名。他是个粗人,腹无文墨大字不识几个,又认为起个栓儿狗蛋什么的实在不像样,特意到山下找位算命先生取字,钰,乃美玉兼坚也,卓霸王只觉甚好,便叫卓钰,而卓钰七岁那年,卓夫人离世。
听她说完,卓钰笑呵呵道:“话虽如此,但有人前脚走完,就有人后脚跟着。”
柳轻瑾被噎得一愣。原来柳寨主也是位大老粗,见卓霸王给儿子取了个像模像样的名字,也跟着仿效,到山下找算命先生给爱女取字。
到如今,二人名字都是跟本尊极不搭调。
听那语气,是指自己再学他了?柳轻瑾恨得牙痒痒,干脆朗声放笑:“卓钰,几年过去,你依然是副小白脸的模样啊。”
卓钰不甘示弱,惬意地往椅背一靠:“我还以为你至少能变得温娴一点,可惜可惜,女凶如虎,着实可怕啊!”
柳轻瑾反唇相讥:“卓老寨主当初也是最顾义气讲情面之人,怎么偏就生了你这么个小王八蛋!”
卓钰摇头不解:“柳寨主对手下向来随和,不知为何会有个凶巴巴的女儿,就不怕把寨里的男人都吓跑吗!”
“跟屁虫!”
“凶婆娘!”
……
他们一讥一嘲,话如连珠炮,直听得众人晕头昏脑。但郑狗子知道,这俩人自小就这样,互不顺眼,损骂难休,现在时隔三年没见,依然见面就吵!
稍后不知谁先止声,双方目光交定干干瞪眼,似乎都要从对方脸上戳出个洞来。
随即,卓钰眼波不经意地往下缓缓流滑,只见因动怒,她柔如花瓣的唇正抿成一线,火光衬映中,嫣艳生红,香丽天然,就宛若坠落银雪的胭脂绯玉,滢润得似要滴淌下潋潋水光……
莫名地,喉咙一阵干燥,卓钰忽然端起酒碗,灌下一大口。
少顷,他出人意料道:“其实,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听他主动扯到正题上,柳轻瑾蹙眉,半信半疑:“什么?”
卓钰睨眼,慢悠悠一笑,只觉有股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被这么瞧着,柳轻瑾心生不祥,有些警惕地沉下脸。
果然,卓钰将身子往前一探:“你我的名字里,一个瑾一个钰,即是美玉,不如来个双玉合璧,你嫁给我,两寨合为一寨,将来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占不占地盘的,从此都是一家人了嘛,你说这主意算不算两全其美?”
话声一落,众人震愕不已,谁也没料到他会有此提议。
而柳轻瑾好像听傻了,泥塑木雕般站在原地。
良久,她才怔怔启唇:“你,你是说让我嫁给你?”
卓钰心神一颤,本以为她会大发雷霆,孰料现在却是一副无措茫然的样子,难不成她……
双眸不易察觉闪过一抹亮彩,卓钰点点头,佯作懒散道:“是啊。”
柳轻瑾呼吸凝滞,仿被吓了一跳,垂首不语。
正当卓钰暗自疑惑时,下一瞬,忽听她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柳轻瑾双臂抱腰,已是笑得快直不起身,半晌才勉强抬头,一对眸子恍凝月下镜水,亮澈一览无余,而眼角悬挂的泪花更是闪闪刺人。
接着她啐了卓钰一口,冷笑:“让我嫁给你?呸——做你的黄粱美梦吧,除非姑奶奶我脑子进了水,否则嫁给你这小白脸……哼哼,再等八辈子吧——”
她咬牙含笑,净丽素颜因一时激绪,犹如朱砂溅绽开惊心嫣晕,艳娆流溢间,竟是妙美至极。
比起三年前,更加清艳动人了……
一时间,卓钰呆呆凝望那张容颜,连她的讥嘲怒骂都没有听清。
柳轻瑾瞅对方不吭声,以为是被自己骂傻,心下不免得意,夺过他手中酒碗,一口气咕噜噜喝完,接着“砰”放到桌上,一抹嘴道:“姓卓的,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日后你再派人截我们生意,到时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一捞手,铁石头几人随她而去。
此刻卓钰仍坐在虎皮椅上,出神盯向门口,仿佛若有所思,又仿佛患得患失。
回想方才她的一笑一嗔,动怒生俏的模样,那张玉秀俊容忽变热烫烫的,好像几斤烈酒在腹中翻滚不停。
“这凶婆娘实在太嚣张,下回非得给她点厉害瞧瞧。”郑狗子刚骂完,脸上突然一凉。
“闭上你那张臭嘴,‘婆娘’是你叫的?”卓钰顺手泼了他一脸酒。
郑狗子赶紧赔笑:“是是,以后我再不敢了。”
卓钰瞪他一眼,不再说话。
☆、心结
回来时,已是日落西山,营寨里生起一团团篝火,橘红色的光焰驱散掉山夜寒凉,几堆人围坐一起,铁架上的肉香正飘荡扑鼻。
不知为何,想起卓钰那个提议,柳轻瑾就气不打一处来。一路上闷不吭声,脸色阴郁,随时都会吃人的模样,铁石头他们退得老远,不敢触她霉头。
铁舜见一行人平平安安回来,总算放下心,正待询问,却发现铁石头从后朝自己挤眉弄眼,再瞅对方脸色,即将吐出的话又滚咽回肚子里。
“铁叔。”柳轻瑾没留意他们暗间的眼神交流,上前问,“我爹醒了吗?”
“醒了,刚才喝过药,这会儿正在炕上歇着。”
“嗯。”柳轻瑾绷紧的神色松缓下来,“我进去看看。”
走近后排一间房屋,推开门,墙角石灶上煮着大锅热水,白雾腾腾,柴门里火烧正旺,不时发出“噼啪”声,衬得气氛格外安静,暖意充足。
“爹。”听到响动,柳轻瑾见对方要从炕上起身,连忙走过去。
“回来了。”柳江梧微笑,干瘦的脸上挤出一道道皱纹,额头缠着黑带,烛火映衬下,有着掩饰不住的苍老憔悴。
“爹,你别起来。”柳轻瑾扶他重新躺好,盖紧被褥,坐在炕边。
“今天气色看去好多了。”她仔细审视完,笑得眉眼弯弯。
“唉……一把老骨头了,有什么好不好的。”瞧女儿神清气朗的样子,柳江梧只觉精神一振,“瑾儿,今天我听老铁说,你带人去陇傲寨了?”
柳轻瑾脸上的笑意转瞬消失,嘴角一撇,蕴着闷气:“是啊。”尔后她越想越气,忍不住又道,“爹,你不知道那姓卓的臭小子现在多猖狂,屡次三番在我们的地盘上惹事!”
柳江梧双眼深深凹陷,看去有些昏眊,开口道:“这件事,我也听说了。”
柳轻瑾以为父亲会替自己说话,不料却听他讲:“北边那条路,当初确实没有仔细划分,因此不可说就是犯了咱们的地盘。”
“我……”柳轻瑾听得一呛,紧接道,“但以前卓老寨主在世,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