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扶白堪堪垂下眼帘,像是夜幕覆盖住天际晚霞的光彩,说出一个答案:“如果……滇亲王身边被他安插了眼线,消息从而走漏,结果也就不难解释了。”
展宁瞠目。不止他,在外人眼中看来,这位檀王殿下温文尔雅,礼贤下士,不骄横,不欺民,被百姓爱戴称颂,这样一个人,似乎完全与阴谋权术扯不上关系,然而……
“没想到,他竟有如此深的城府。”展宁几乎不敢置信,“难道他是想借我们之手,来除掉滇亲王?”
“即便是,也至少不是现在。”萧扶白讲道,“小宁,当你费尽心机地拥得一把宝剑,然而不懂得如何运用,那么它将与那些破铜烂铁一样,变得毫无用处,但如果你利用得好,那么它可以为你披荆斩棘,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因此他是想收服我们?日后替他行事?!”展宁彻底明悟,接着深深叹气,“唉,当初我就说天都是个是非之地,如今果然招惹上这些皇室之人,宗主,我看我们还是不要趟这淌混水,回总部或者哪里逍遥自在去,又何必要随他们卷入权势纷争呢?”
然而萧扶白没有回答。尽管他识破尹世澜的手段,却也清楚,唯有这个法子,会让他心甘情愿地去受对方监控。
展宁忽然有所意识:“宗主,你是因为她……”
否则凭眼前人的能力,是去是留,是愿与不愿,又岂是旁人能够左右得了的?
面对那不曾动摇的神情,展宁竟感到一种深刻的无奈。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宗主,似乎已经对她动了真心……
“要不然,我们就把真相说出来。”他脱口。
萧扶白却摇摇头:“轻瑾她……是不会相信的。”
那个人,仍在她心中有着无可取代的地位。
而自己,只因放不下,又或者,根本是自己舍不得离开。
那颗心在她面前,总会变得不听使唤。
萧扶白握紧瓷杯,从唇边扩散开的笑意,映入杯中,却似在自我嘲讽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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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嫣然推开门,便见碧连正忙着收拾行囊,神色茫然一瞬,继而不知所措地开口,“姐姐,你,你真的要随殿下回王府吗?”
“是啊。”碧连手下飞快,将自己的一件件衣物堆叠整齐,连回头跟她说话的功夫也没有。
嫣然跑近跟前,十分慌张地问着:“姐姐……为什么……”
“殿下不是跟柳姑娘说了吗,府里正需要个聪明伶俐的丫鬟。”忙完手里的,碧连便绕过她,坐到镜台前,把自己心爱的珠钗小饰放进奁盒里。
“可如果你不愿意,柳姐姐她也不会答应殿下的。”嫣然语气焦急。
“不愿意?我为什么要不愿意?”碧连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回首好笑地问。
嫣然被她似冷似嘲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颤,说话打起磕巴:“姐姐……我,我们自小相依为命,当初娘亲去世时,你说将来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分开的。”
“是啊,可惜现在不一样了。”碧连挑高眉头,态度坚决地告诉她:“那种受冻挨饿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
回忆曾经经历的种种苦难,她双眼蒙上阴霾,不甘心道:“凭什么有些人生下来就可以锦衣玉食,作威作福,而我们却是贱命一条,只怕死了,都不会有人顾得上看一眼!”
“不,已经不是了……”嫣然朝她摇摇头,“姐姐,现在我们有萧大哥与柳姐姐他们啊,就算日子不富贵,但平素大家一起有说有笑,不是也很开心的吗?”
“开心?”早在那一夜她被对方拒绝后,就再也没有这种心境了。碧连笑含讥讽,“开心管什么用?现在我只想像那些深闺千金一样,身旁被人伺候,穿着最好的绫罗绸缎,戴着最名贵的珠钗首饰……呵呵,而且这种日子也已经离我不远了……因为殿下他,已经看中了我。”
她用手抚摸下自己秀美如花的脸颊,神色间掩饰不住的轻快得意:“男人都是经受不住诱惑的,况且是堂堂皇子,就算他与檀王妃再怎么恩爱和睦,将来还不是会姬妾成群?等我入府不久,相信檀王殿下就会给我一个名分。”
“什么……”嫣然简直惊呆得说不出话。她难以相信,与自己患难至亲的姐姐,究竟从何时起,竟变成这样一个贪慕虚荣的女子。
碧连见她目瞪口呆,嘴角勾起冷弧:“你也不必觉得诧异,我只是在追寻我想要的东西罢了。说不定这些,也是柳姑娘想要的。”
“不。”嫣然立即回神,出声反驳,“柳姐姐绝不会因为这一点,才去喜欢檀王殿下的!”
“是么。”碧连也不与她争,只是一味冷笑,“那我们就最后走着瞧吧,看看她究竟会选择殿下,还是会选择萧大哥。”
嫣然紧紧抿住唇,瞪着双眼望向她。
碧连不再吭声,继续收拾手中的物件。
稍后嫣然见她起身要走,急忙跑到门前。
“干什么?”碧连被她阻拦。
“姐姐,我求你……求你不要走好不好……”嫣然双目泛闪泪光,满口乞求。
碧连却厌烦地一皱眉,硬要往前走。
“姐姐……”嫣然见状拉住她的胳膊,忍不住泪流满面,声音透着深深的不舍与依眷:“姐姐,你不要走,我、我只有你一个亲人啊,求求你别丢下我……”
她一声声地哀求,一声声地呼唤,似乎渴望用最后的一丝亲情来唤醒对方。
然而碧连始终无动于衷,反倒笑着开口:“好,那等我成了主子之后,你就来身边伺候我吧。”
嫣然听完,整颗心彻底凉透了。
最后碧连想了想,仿佛在劝告一般:“你也不要再对萧大哥抱存幻想了,他根本不可能喜欢上你。像他们这种江湖人,来去自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丝毫不懂武功的你,对他们来讲只会成为累赘。”
“姐姐……”嫣然一边摇着头,一边泪流不止。
碧连甩开她的手,拎起小包袱,头也不回地走了。
嫣然浑身瘫软地跌坐地上,泪水犹如疾雨冲刷着视线,模糊了对方逐渐离远的背影。
忽然有种感觉,那个人,已经离得自己越来越远,好像远到,今生再也无法相见了……
☆、情思
季夏涟雨簌簌,洗秀色,染霓裳,敲打着水榭碧池里的荷叶,清灵悦耳声宛如无数珍珠落下。一片水色翠绿笼罩在雨雾里,隐约浸出点点粉红,却是几株娉婷玉立的荷花,即使在风雨中,也依然灼灼地舞姿摇曳。
转眼间,柳轻瑾他们搬到新府邸已有十余日,虽说只是檀王的一处别府,但粉墙碧瓦雕梁画栋,环水亭阁,穿林游廊,处处透着富贵雅韵,比之前宅院要大出许多倍。
柳轻瑾与嫣然住在西房,萧扶白与展宁铁石头住在东边,中间隔一座小园苑,梧桐树下有石桌石凳,临墙搭着花架,尽管不能像以往那样出门就能撞见对方,但只要有闲暇,彼此就会聚在梧桐树下纳凉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