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乐天番外(二)《沉船记》妾心如水 ˇ陈乐天番外(二)ˇ
陈乐天是个很闷骚的人,偷偷给陆婉写过很多情书。
高二开始,每周一封或者每月一封,不定期的会放进她的课桌抽屉。
其实也不算是情书,没什么实际性表白的内容,大多不过是某一天在哪里遇到了她,然后某一天他身边发生了什么事,开心或者不乐意了。
她的抽屉就像是一个垃圾筒,承载了他那时候全部的秘密心事和非常心情。可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那些信都是他写的,即便是他们曾经很相爱的时候。第一次收到她的信,是早自习,她惊慌得像只受到不明攻击的小鹿,看完后未到下课就拉着她同桌往外面躲,他偷偷地跟在后面,装作倒水立在不远处。
隐隐似听见她在问:“这是谁写的啊,写这些干什么?”
“暗恋你了。”她同桌开玩笑。
陆婉轻轻跺脚,急得面红耳赤。
同桌这才扑哧笑了:“好了,不要介意啦,肯定是楼上高年级人的恶作剧,他们经常写这种信来骚扰低年级班的小女生。”
陆婉脸白了白。
同桌只好安慰她:“安啦,不理就好。”
这种信收得多了,到后来她慢慢就自如了很多,可是她既没像一般的女孩子那样报告了班主任以闹得满城风雨,也不似张扬的小女生会把那些信传阅得尽人皆知。大多时候她都是静静地一人看完,然后悄悄在桌下撕掉,继续安静地看自己的书。
可能后来觉得那时的自己真是既变态又幼稚,陈乐天才没敢说自己就是写情书的“真凶”,即便是现在,偶而想起,他也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可当年,他真的就像着了魔似的,根本无发收拾。
他喜欢那一刻,她明明心情起伏得厉害却不得不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她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脸颊慢慢因为羞涩而变得粉红,这些,仿佛都构成了他和她唯一共有的秘密。也许,他就是那个爱上画卷中美女的书生,因为得不到,所以才不断地仰望,才会在得到又失去后纠结如此之久。
三年过去,他觉得自己爱了她已有一辈子那么久。
所以,至今他仍是感谢海子的,若非他,又怎有他和她后来的故事。
尽管,那段感情,几乎耗尽他所有力量。
可是,他仍然感激。
在那个温暖的秋日,他第一次跟她说那么多话,他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看着她,他第一次吃到她亲手做的菜,甚至于,她第一次,那么认真地看着他,微笑然后说谢谢。
海子曾经笑他:“你得暗恋了她多久才有勇气来接近她?”
他不敢说是两年。
他只敢说他就是那一刻感动了,这么勤快的女孩子,他帮她捡柴烧火的时候,觉得那情景很像是牛郎织女在过家家。
然后心动了。
很久以后再想起这句话,陈乐天非常后悔,他当时为什么偏要说成是牛郎织女呢?那么悲情的一对,他偏偏就说了,好像冥冥中真有注定一样。
高考后回校估分,他牵着她的手走出校门。
却在门口看到母亲,她骑着三轮车在送货,太阳底下汗水湿了一身。
是陈乐瑶先看到了他们,老远老远就叫他们的名字,他望过去,吓得不由自主地松了陆婉的手,然后走前去跟母亲说话。
倒是陈乐瑶跑到后面去找陆婉聊天。
等他再回来,看到陆婉静静地立在路旁,脸色白得吓人,神思晃惚,根本没有听进去陈乐瑶在说什么。
他只好把陈乐瑶赶走,然后问她怎么了。
她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他似笑非笑:“你为什么要放开我?”
陈乐天默了默,挠挠头讪讪地说:“那是我妈妈。”
毕竟他们当时年纪小,再相爱仍不敢公之于众。
她听了幽幽叹了一口长气,手指轻轻摸上他的脸,七月盛夏,她的手冷得像是刚给冰水泡过:“陈乐天,原来你也很胆小啊。”
他诧异地抬起头,陆婉却笑了笑,脸色慢慢浮上一层红晕,终至正常。
陈乐天松一口气。可是她随后却说了一句让他一辈子也难忘记的话,她说:“这样,很好。”那时,他以为这是认同,可后来,要很久以后,午夜梦回,那场景在他梦里一次又一次演过又演之后,他才听得出那句话里所饱含的忧伤与无奈,还有舍弃的力量。
其实,在那一句话,她已经做了决定。
要放弃了。
每一场爱情的开始似乎都很顺理成章,但是结束却必须有一场无可避免的仪式。他们的却不一样,那是一场稀里糊涂的结束。
本来估分的那天一帮好不容易从高考里面解脱的同学说第二天要去游新开发的莲花洞,骑自行车组团似的自助旅行,连如何汇合哪里吃饭都安排好了。
那天傍晚陈乐天却突然接到陆婉的电话。
她约他去碧水湾坐五毛钱一趟的小木船,黄昏的碧水湾美得就像是一副不真实的画,他搂着陆婉坐在船头,久久没有说话。
然后她突然说:“陈乐天,我们分手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平和,就像以往跟他商量说放学了去校门口加餐或者哪一天他们在哪里见面。他怔了怔,以为她是开玩笑,笑着应了:“好吧。”
这回轮到陆婉有些吃惊,然而她也只是微微垂下了头,连哀伤的眼神都没给他看到。他真的以为那只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可是回去后,她失约没有参加活动,她甚至拒绝再接他的电话,他去她家所在的地方找过她好几次,但是总是失望而回。
然后他才慢慢地相信她是真的要跟他分手了。
他几乎疯掉,那几天什么事也不想做,满世界里打转,她以往爱去的会去的可能去的所有地方,他却从来没有再遇见过她。
直到后来,他让海子去帮他问。
海子只带回一张字条,上面很简单地写着一行字:“因为我后悔了。”
海子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开始还不好说,后来被他逼得没法咬着牙说出了原因:“她说既然你落榜了,那么你们迟早肯定是要分手的,未来有很多很多可能,她要你自己保重。”看他很颓废,海子劝他:“她肯定还是想你考上大学,估计心里以为真是她影响了你,让你落了榜,所以才会这样的吧。”
他一直以为真相真的就是海子说的这样的。
所以他努力地复读,他努力地想让自己变得和她一样优秀,甚至于他再填志愿时即便估分高出了她所在城市最好大学的录取分数,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她在的地方。
但是,阴差阳错,他居然被调配了,他居然被录取到了离她很远很远的北方一所大学。他永远记得自己那时的绝望。
他从来不逼她,他不说爱她,他也不说想念她,他像个朋友一样和她通电话,给她写信,就等着有一天他和她站在一个地方,还可以揽着她的肩一起去看戏,还可以跟她说他心里最深最深处的情话,还可以无所顾忌地吻她爱她,甚至不用避忌世上任何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