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查,查她以前住了什么地方,跟谁一起生活?还有她在冯府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属下明白。”莫弃点头,想起方才收到的信,又支吾道:“冯姑娘明日去琴香院。”
“琴香院?!”赵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女人带着一群叫化子去青楼?!
“是!”莫弃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笺。
上面写着:
明日午时,琴香院。记着带银子。
冯
字迹甚丑,根本不像大家闺秀的手笔。
“是她写的?”
“是!”莫弃肯定地说,“来人一并把属下的络子送回来了。”
那络子到底怎么回事?赵霆盯着莫弃。莫弃道:“属下本姓石,家里还有个妹妹,十一年前失踪了。妹妹手巧,自小就跟娘学着女红,那条络子是属下的妹妹打的。”
“你有个妹妹?”赵霆放低了声音。
“妹妹失踪后,属下找了很久都没有音信,还以为她早就不在了。”
赵霆不再言语,直盯着窗外沉默了很久才问道:“当铺最近可有消息?”
莫弃摇头:“半个月前,属下查问过了,没有人当那个玉佩。”
鸽灰的暮色层层笼罩上来,院中的花草开始变得模糊,天边一轮圆月惨淡地发着虚弱的光,赵霆颓然坐下,摆了摆手。
此时的楚天阔正耐心地在听雨轩等着冯清蓉归来。花间的贵妃椅是她平日常坐的,青锻椅面上绣着粉色桃花,一双雨燕自枝头掠过,是市面上很常见的花色。楚天阔笑笑,想起她平日的穿着也都是极普通的,不由得起了好奇。他与冯清远自幼相识,也见过冯家的另外两个女儿,她们穿得戴得虽不奢华,可也都质地上乘,价格不菲。莫非,冯家苛待了她?也难说,如果冯家真的对她好,又怎会将她自幼送到尼姑庵里,一待就是十年。如此想着,竟又对她生了些怜惜之情。
正胡思乱想时,身后有人走近,接着熟悉的清朗声响起:“楚大哥怎会在这里?真是对不住,怠慢了。”
他回头看,正是着男装的冯清蓉。
“去了哪里,这时才回来?”他起身,走上前去。
她并未回答,只呵斥着丫头们:“都死到哪里去了,茶冷了都不知道换吗?”
楚天阔忙道:“是我不让她们伺候的,坐在花丛里,倒真是逍遥似神仙,竟忘了时辰了。”
此时,春兰已换了新茶来,夏荷又另外搬来一张椅子让冯清蓉坐下。
楚天阔想说什么,却犹豫了一下,道:“你这院子真是不错,坐了这半日,竟是没见蚊虫飞过。”
冯清蓉笑答:“那白色花的七里香,开黄花的是逐蝇梅,香气能驱虫。”
楚天阔也随着笑了笑,半晌又道:“蓉儿,昨日我——”
“楚大哥的心意,蓉儿明白,楚大哥是不想蓉儿在家里难做。而且,有楚大哥在,赵将军也不会对蓉儿过于苛责。”
楚天阔有些欣慰,她竟是了解他,“话虽如此,可我还是应该先跟你说一声才是。”
冯清蓉笑道:“楚大哥若先说了,蓉儿定是不去的,反而辜负了楚大哥的心意。”
楚天阔心结既解,见天色已晚,不便多待,就势告辞了。冯清蓉看着他潇洒的背影,却多了几许叹息。楚天阔对她也算好了,虽然诓她出门,可心里却是为了她好。只是,他毕竟是世家子弟,自幼锦衣玉食,与她决非同一类人。昨日她看得清楚,乞丐上楼时,楚天阔脸色大变,几次欲开口,都生生忍住了,最后还是仓皇离开。相较之下,赵霆却神色不变,依然旁若无人地喝酒吃菜。这般气度,却比楚天阔又高出几分来。
想到赵霆,不免想起明日的约会来,冯清蓉忍不住笑了笑。
左思右想了一夜,赵霆还是按耐不住旺盛的好奇心到了琴香院。青楼妓院向来白天冷清晚上热闹,琴香院也不例外,赵霆到时,琴香院空无一人,连老鸨都不见踪影,倒是一个龟奴见到他上前施了个礼:“赵将军,这儿有一封信是给您的。我还以为您白天不到这里来,没想到还真被那姑娘说中了,你还真来了。”
“信呢?”莫弃打断了他的话。
看到赵霆冷峻的表情,龟奴吓得再也不敢费话,哆哆嗦嗦地将信从怀里掏了出来。
信上只有两个字:邸园。
赵霆快马加鞭飞速赶到邸园,桌上已是杯盘狼藉。一位身着冰蓝衣服的女子正俯在桌边干咳。
“你来了,我没银子呢。”冯清蓉娇笑着站起身来,没想到脚下却是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堂堂太傅千金当众喝得酩酊大醉,成何体统?”赵霆抓住她东倒西歪的身子,怒气一下子蹿了上来。
“我爱怎样就怎样,用你管?”冯清蓉挣脱他的手臂往外走,没想到拦腰被他抱住,三步两步来到马前,将她扔在了马背上。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冯清蓉拚命挣开环在腰际的大手,却差点摔了下去。
“不想死就老实点。”赵霆翻身一跃,坐在她身后。
冯清蓉不敢再动,老老实实地待在他的怀里。他的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不同于风逍遥的药香,不同于楚天阔的熏香,也不同于冯清远的脂粉香,而是一种干爽的青草味,一种朴实的落叶味。
若换作别人,这个怀抱实在温暖又安全,只可惜,它的主人名字叫赵霆。
黑马停在冯家角门处,赵霆翻身下马来欲扶冯清蓉时,发现她竟然睡着了。熟睡中的她不复平日的俏皮灵动,却多了些婴儿般的纯真可爱。她的脸白嫩细致,浓密的睫毛扇子般安伏着。
这样的她,教人怜惜。
那股久违了的柔情再一次自心头泛起,酸酸地带着些痛楚。
赵霆紧紧抱着她,她很轻,轻得好似没什么重量。
一步步走到听雨轩,刚进门口,赵霆松开手臂:“别装了,下来吧。”
促不及防地被扔在地上,冯清蓉浑身摔得酸痛,她揉揉方才因撑着地而吃痛的手臂:“你怎么知道我装睡?”
“你不但装睡,你还装醉。”赵霆俯视着她,神情冰冷。
“知道我装,你还抱我?”她仰视着他,眼里满是嘲弄。
“你不就希望这样吗?我只是遂了你的心愿而已。”赵霆低□,抓紧她的胳膊:“你最好给我记住,我最恨被人算计。这是第二次了,不要再有第三次。”
“那也得你心甘情愿被我算计。”冯清蓉低头咬向抓紧她的大手,大手一松,她飞跑进了屋子。
他竟能看穿她,冯清蓉不由哀叹,原来她还是低估了他。好在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这一路会有不少人看到赵霆与她同乘一骑,冯清远无需担心他的前程,也不必再关着她了。至于她的名声,反正从来就没有好过,她也不愿多加考虑,只要先生了解她就好。
总之,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自由,能够出入冯府的自由。只有在外面,她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比如寻找一处适合暂住的民舍,比如雇用几个还算可靠的下人,比如策划离京的路线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