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奇遇贩卖者(51)+番外

不过,至少我知道了,阿娘和巧儿姨当真没有哄骗我,我原来竟真的是有阿爹的。

他叫做殷天睿。

9

阿娘又发病了,或许该说,阿娘没有哪一天不发病。但是这一次,却特别地来势汹汹。

在我十三岁到十五岁的那两年里,阿娘病得连床都下不了,甚至连神志清醒的时间都不是很多。

巧儿姨很着急,巫叔叔很着急,傅知君小鬼很着急,甚至连那个同阿娘并没有见过几面的、被我私底下称作棺材脸的傅老爹也经常在不经意的时候皱眉。

可是我呢……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在那两年的时间里,一个又一个的人——或许是大夫,或许是游方道人——被巫叔叔请来,但却在看到阿娘的第一眼,转身就走,然后被巫叔叔拦下,在院子的门口争执起来。

而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偷偷从阿娘的床边跑出来,站在走廊的拐角处,静静地听他们争执。

其实就算不听,我也是知道他们说的什么的。我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一看到阿娘就要离去,我也知道巫叔叔和那些人争执的到底是什么,但是我还是想听听……我想听听,会不会有那么一个可能,有那么一个人,是因为别的缘故离去的。

就算是因为太难治,就算是药材太过稀有而觉得治愈无望也好……至少,至少不要是那个缘故。

可是,每个人都这么说。

从朝堂御医到江湖名医,甚至是那些只有微末医技的游方郎中,他们众口一词,每一个都是这样说——

她早就死了,在十多年前。

10

那些都是庸医!

全都是庸医!

我跪坐在阿娘的床前,静静地看着阿娘那张沉静的脸。

明明……明明是重病啊,为什么都不肯治呢?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为什么要说阿娘已经死了?

阿娘她分明每天都会睁开眼对我笑,她分明每天都会伸手将我抱在怀中……为什么要说阿娘已经死了呢?

都是庸医……统统都是庸医!

执有这个观点的,当然不仅仅是我,还有巫叔叔。

而他也坚决地执行了自己的观念,每天都来去匆匆,到处寻找着能够医治阿娘的医生。

整整两年的时间里,他都是这样行色匆匆,脸色甚至比躺在床上的阿娘更加憔悴。

我则是整天整天地待在阿娘的床前,等待每天阿娘睁开眼睛的那一小会,然后凑上前去,笑眯眯地跟阿娘说话。

我会说,我前些天又去哪儿玩了,接着又见着了哪些人。我会说瑶山的雪,西湖的鱼,私塾里的学子,还有京都里的秀才。我这样比手画脚口沫横飞地说着,看着阿娘听着听着,又笑着入睡了。

其实,这些都只不过是傅知君告诉我的罢了。

其实,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出过门了。

我知道,阿娘她也知道。

11

十五岁的一个晚上,雷雨交加。

原本趴在阿娘床前睡着的我被一声惊雷惊醒,然后发现自己的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披上了一个纯黑色的外衣。

我心里有些欢喜,偏过头,便看见了坐在不远处的地面打盹的傅知君。

好像是被我的动作惊醒了,傅知君揉了揉眼睛,一脸迷糊地看着我,然后冲我笑了笑,依然是三年前那样带着点羞涩和脸红的纯净笑容,对我说:“你醒了?”

这样纯净的笑容,三年都不曾变过。

我抿嘴笑了笑,拉着傅知君小心翼翼的跑出了阿娘的房间,然后轻轻地阖上门,仔细地打量起他的模样起来。

这两年,傅老爹也不知道怎么的,拉着他五湖四海地跑,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做什么。于是这两年里,我见傅知君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不过还好的是,不管怎样,每过半年,傅老爹都会固定的回来一趟,我也能趁这个时机,同我这个儿时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玩伴好好聊聊。

不过……想到刚刚的场景,我狐疑地看着傅知君,道:“大半夜的,你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傅知君挠了挠头,很不好意思的模样:“其实是,我本来有件事想要告诉你,但是看你睡得香,所以就没有打搅你……不过……”

我笑着接道:“不过一不小心你也睡着了?”

脸红地点头,傅知君突然又迟疑起来,“其实我来是想告诉你……”

看着傅知君踌躇的模样,不知怎的,我心中一跳,突然有些害怕起来,“你想要说什么?”

“我……见到了你阿爹了。”

恍若耳边有一声巨响,我蓦然一惊,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傅知君,好似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恍惚间,我听到自己用干涩的声音说着:“你……你说什么?”

傅知君犹豫了一下,将我拥入怀中,笨拙地拍了拍我的后背,彷佛哄小孩儿般的,轻声道:“阿念,你莫急。”

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我这才恍然发现,三年前那个还会被我揍得哇哇大哭的小鬼,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比我还要高了。

在外出的这两年来,不知不觉中,傅知君就已经在我无法看到的地方改变着,直到……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很是难过,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离我远去,直到我再也抓不住。

我揉了揉差点要红起来的眼眶,从傅知君怀里挣了出来。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着:“阿爹他……他在哪儿?”

“遥州延城,十里桃林。”

遥州延城,十里桃林。

可是当我真正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我已经是十七岁了。

12

十五岁的那一年,在傅知君告诉我阿爹的下落没多久之后,阿娘就睡去了。

那一天,阿娘早早地就睁开了眼睛,吃下了早食,然后还兴致很好地同我一块儿出了镇子,站在了镇子外的破云山下。

那个时候,天色尚早。巧儿姨似乎有了急事,已经离开镇子好几天了,而巫叔叔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延请名医,只有我陪在阿娘的身边。

阿娘站在破云山的山脚之下,遥看着山顶之上那云影深处的黑影,神色似悲似喜。

我不太敢说话,纵然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也只能一瞬不瞬地看着阿娘,只怕在我一个错眼之时,阿娘就会消失不见。

好像感觉到了我的目光,阿娘转头望着我,伸手拂了拂我的发顶,道:“阿念,你想要见你阿爹吗?”

我手一抖,心跳猛地快了起来,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

我看着阿娘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无悲无喜,只有一丝淡淡的怜悯和不舍。

不知怎的,在阿娘的注视下,我心里极度压抑着的兴奋不知不觉地消散了,只留下了些微连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的恐慌。

阿娘的手缓缓落了下来,握住了我的手,柔声道:“阿娘这辈子,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就是生下了你,阿念,不管你以后遇到了什么,你都要记住,一切都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