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主不语,率先沿着定鼎街往北走去。快到了洛河上的天津桥时,可见刚刚热闹起来的夜市。白狐主下了河堤,沿着洛河往东走,通天教主倒也默默跟着。离河堤上熙来攘往的夜市越来越远,人声渐稀,唯余风中参参草木摇动。
白狐主停下脚步,遽然回身,怒道:“道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通天教主微微一笑:“匡扶道义,护佑苍生。”
白狐主切齿道:“你以为我信你的鬼话?你不就是想接近朱华么!说什么帮忙捉共工,你根本就是想借此缠着朱华!还说什么送还日月珠,你根本就是故意忘记给他,好借口送宝贝再跑来见他!方才还那般讨好我师父,你根本就是心怀叵测!你是为了朱华!”
通天教主被他戳中心事,恼羞成怒。他也不再好言敷衍,恢复了一贯的清冷,道:“我就是为了朱华,狐精,你又能怎样?”
白狐主本已成了火药桶,此刻更是被这话点爆了,他怒发冲冠,“好个不知羞耻的道人!你四百年前强逼朱华,险些杀了他!却还在这里装纯情?装无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这些事!”
通天教主此时已冷静,敛起愠色,叹道:“我就知道你在山河社稷图中看过这些事了。那一晚我酒后失德,确是不对。但是,我对朱华的感情,并没有过错。忠于自己的本心,放下那些虚伪的道德,这也正是我截教的立教之本。”
白狐主冷冷笑着,“好一个忠于本心!你真是强词夺理、强词夺理……”
通天教主见他气得快疯掉,隐隐觉得还是及早抽身为妙。却不料是时白狐主脑袋里的弦已经被愤怒烧崩了,通天教主只觉脑后一痛,忍不住低叫一声,险些被拉倒。
却原来是怒不可遏的白狐主一把扯住了通天教主的辫子。通天教主被扯得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头,身子也半抵在了白狐主身上。他没料到这狐狸性格如此恶劣,近身战他当然不是白狐主对手,头上吃疼得很,他一手勉力去掰白狐主的手,另一手在身前捻决。
白狐主见通天教主欲作法,手中便用力向下一扯,通天教主又低呼了一声,竟被扯摔在地上。他禁不住放下捻决的手,撑住了地面。
朱华站在河堤上,看到的正是白狐主撕扯着通天教主的发辫,将他拽翻在地的场面。
“白小三,你在做什么?”冷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二人俱抬起头循声看去。
白狐主一见朱华,暗叫不妙。他连忙松了通天教主的辫子,后撤了几步。
朱华走下河堤,把通天教主扶起来。通天教主发丝凌乱,衣袍沾土,一副狼狈。
朱华不语,淡漠地看着白狐主。
白狐主咬着牙,狠狠瞪了通天教主一眼,一声不吭土遁而去。
朱华看着白着张脸的通天教主,蹙眉道:“我不信你看不出他要为难你,你还敢跟他走?”
通天教主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何况他也不是我对手。”
朱华一哂,“刚才是谁被白小三扯了辫子?现在倒好意思说这话。”
通天教主面上有些挂不住,闷声道:“没料到狐精急了会扯人辫子……”
此时雪已大了些,纷纷洒洒而下。一两片六角雪花,落在了朱华的睫毛上,晶莹纯净。
通天教主仿佛已经看呆了。
“你在看什么?”朱华见通天教主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紧了紧鼻子,问。
“雪花。”通天教主轻轻说,他伸出手指,从朱华的睫毛上,将雪花摘下。
雪花在他手指上化成了一滴水,通天教主将手指放在舌尖,舔了一下。
朱华看着这一幕,心跳竟漏了一拍。
他想说“恶心”,可是他又觉得并不是这种感觉。或许应该说“奇怪”,但仍然不准确。难道应该说“可爱”,他那深沉冷傲的师尊怎么可能和这种词有关系。或者是“诱人”?老天爷啊他的脑袋里为何会冒出越来越不着边际的形容呢?
结果朱华沉吟了半天,也未能说出什么。
“走吧,我送你一程,下次不要来了。”末了他只好闷闷道。
通天教主的举动本也无心,更不知朱华在心里琢磨他。他自动滤掉最后那句,敛起暇色,从心底微笑道:“多谢你,朱华。”
☆、第十五回 龟精设计毒道人
归德将军率北征大军,行了半月,出了大唐边关,往北海而去。
五万人马浩浩荡荡,李玄清身披铠甲,腰佩宝剑,一马当先。黄岩派门人亦都骑着战马,唯有手脚残废的五弟子容瑾与侍童坐在马车里。
时值初冬,北方气候苦寒,口中呼出的气都成了白雾。
白狐主牵着马快走了几步,贴到朱华身边,没话找话道:“老七,咱去了北海,可能要碰上敖顺。”
朱华道:“那又如何?”
白狐主端详朱华脸色,看他也不似生自己的气,还想再多说几句,却突然听到空中一声马嘶。
两人都抬了头,身边的将士们也都狐疑地四顾。然而天上除了厚重的乌云,也没有什么异样。
白狐主道:“怪了,这天上怎么还有马叫,可是我听错了?”四周都是马,他便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
马车中,容瑾睁开了眼睛,嘴角露出一抹冷峭的笑意。
一旁服侍的童子问:“公子,你可听到马叫了?”
容瑾道:“铜儿,这不是马,是騊駼。”
名叫铜儿的童子问:“騊駼是北海的异兽,为何会来这边塞?”
容瑾眼梢微眯:“因为有人命它来杀我。”
铜儿问:“那公子打算怎么办?”
容瑾轻轻一笑:“不动。”
说话时,只觉狂风乱作,马车的布帘子被风扯起。十余只长相如马的兽踏风而来。军队中的将士们俱举起兵器与之搏斗。李玄清一边挥剑一边号令,移山道人从掌心打出一道道白芒,朱华、白狐主等人也纷纷祭出兵器,与这队突然袭击的妖兽打得不可开交。
容瑾依旧安稳地坐在马车中,只是对一旁铜儿淡淡道:“不要动,来了。”
他话音刚落,果然一股大风袭来,一匹黑身蓝鬃,比一般的马要大上一倍的妖兽朝马车正面直直奔来。
那距离已近的,能看到妖兽嘴角的白沫,感觉到它鼻孔里喷出的热气。
容瑾却一动也不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妖兽竟突然变了方向,一个扭身,长嘶一声。一道热血喷在了容瑾的鹅黄色的长衫上。
刁邪跳上了马车,手中的长鞭犹在滴血,紧着眉头问:“阿瑾,你没事吧。”
这问话如同打开了开关,容瑾立即浑身抖得像筛子,“四哥,幸好你救我,险些我就要被那怪物吃了。”
刁邪安慰道:“别怕,有四哥保护你!”他回头望去,只见那一群妖兽见首领受了伤,簇拥着飞驰逃去。来如风,去竟也如风一般。
除了几个士兵受了点轻伤,其他人都没事,倒也未损一兵一卒。二弟子灰黄掏出药匣,给受伤的士兵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