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伏昭递书匆匆一瞥,又迅速垂下眼去。
小少君这副皮囊,难怪有恶心的人对他说那些脏人耳朵的污言秽语。
当真该死。
夙寒声本以为?那是拂戾族文字的书,可随意一翻却发现他字字都?认识,抬头看?去。
“这是你译的?”
乞伏昭点头。
夙寒声眼眸都?瞪大了。
上次争执时,他记得乞伏昭说译一本书似乎需要一月时间,可如今手中厚厚五本书,竟全?都?译出了?
夙寒声匪夷所思道:“我才睡了两天,你便译出五本?!”
乞伏昭微怔,隐约听说小少君入学礼那日似乎发了病,敢情?一直昏睡到今日吗?
“不是不是。”乞伏昭忙道,“没有那么短。”
夙寒声还没松口气?,就听乞伏昭道:“少君已昏睡了六七日。”
夙寒声:“……”
六七日也?不怎么长?吧?!
夙寒声捧着沉甸甸的书,又看?了看?乞伏昭一副形如槁木的模样,这才终于确定……
这只?小狼竟然?真的只?为?了自己随口一句问,就不分?昼夜地译出这么多书来?
——前世他明?明?是只?欺师灭祖的凶兽。
夙寒声重生许久,今时今日终于明?白?,耳闻不如目见?。
他以为?自己重活一世知晓所有人的结局,可并非事事都?皆入他心中所想那般,非黑即白?。
乞伏昭战战兢兢活了这么久,稍微一点善意几乎连性命都?奉出来,可见?他心中还是迫切渴求善意。
若前世也?有人能给他哪怕半分?暖意,他或许也?不会疯到欺师灭祖。
“多谢你。”夙寒声道。
乞伏昭似乎没听过旁人真情?实意地道谢,闻言头垂得更低了,隐约瞧见?耳尖似乎红了。
“不、不必,只?是举手之劳。”
夙寒声让乞伏昭坐在椅子上,垂着眸翻了翻书。
乞伏昭见?他恹恹垂着眼,似乎瞧得很吃力的样子,微微凑上前,道:“拂戾族两千年前叛道的圣物,似乎叫茫茫谱……”
夙寒声疑惑道:“茫茫谱?”
乞伏昭干咳一声:“一些不懂或认不出的东西,拂戾族习惯用茫茫代?替……”
夙寒声:“……”
好奇特的习惯。
乞伏昭继续道:“‘茫茫谱’中记载着无数上古秘术符阵,他叛道后被天道抹杀,可一些禁术却误打误撞流传在拂戾族传承中,您上次说的需要用到头颅的禁术就有数十种。”
夙寒声翻书的手微顿。
数十种?
“其中一种最为?阴邪的名唤「翁林道」——拂戾族语言为?‘以命抵命’,只?要用阵法斩去人的头颅,便能借去那人的命。若斩杀的人多了,甚至能长?生不死。”
夙寒声沉吟不语。
乞伏昭强撑着精神,道:“还有一种……”
“先不说了。”夙寒声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你先回去休憩吧。”
乞伏昭犹豫了下,才起身称是。
他熬鹰似的六七日不眠不休,此时脚下发飘,都?走不成直道儿了,夙寒声唯恐他出个什么好歹,从褡裢中拿出一堆灵石递给他。
乞伏昭恍恍惚惚地看?他,似乎没见?过灵力如此浓郁的灵石。
夙寒声道:“这是修炼用的灵石,你好好修养,今日多谢你了。”
乞伏昭拿着灵石好一会,大概是累狠了,脑子已不再运转,下意识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那……那我明?日修养好,就开始为?少君译其他书。”
夙寒声:“……”
这孩子脑子真轴。
夙寒声歪着头,突然?又抓了一把?灵石给乞伏昭,小声道:“那你把?上次那两句拂戾族骂人的话,译出来呗。”
乞伏昭:“……”
哪怕乞伏昭此时有点神智不清了,还是一口拒绝。
“那是不好的话,少君不要学。”
夙寒声:“……”
夙寒声瞪他:“你赶紧走!”
乞伏昭脚下发飘地走了。
夙寒声翻了几页书就困倦得不行,没忍住靠在软枕上昏昏欲睡。
睡得迷迷糊糊间总觉得似乎少了什么东西,但?他病得脑子像是浆糊,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只?能恹恹地闭眸。
只?是睡了一觉醒来,无意识一翻身时,夙寒声习惯地伸手将锦被往身上拢,突然?手一僵。
夙寒声猛地睁眼坐起来,挣扎着沉重的身躯在床上四处寻找。
半天没找到,他赶忙道:“师兄!师兄啊!”
徐南衔推门走进来:“什么事?”
夙寒声病病歪歪,满脸苍白?之色,懵然?看?他。
“我的衣裳呢?你帮我收起来了吗?”
“什么衣裳?”
“就、就两件白?色的,莲纹素、素袍,我睡时穿在身上的。”
他不敢说袈裟。
徐南衔不明?所以:“我把?你从落梧斋接过来时,没见?着你身上穿什么素袍,你烧傻啦?”
夙寒声:“???”
怎、么、可、能?!
第23章 听照壁上
夙寒声卧床一晚, 翌日终于病歪歪地下了床。
乞伏昭译出的厚厚几本拂戾族符阵术他已看得差不多?,可关?于“头颅”之事仍然?没?有头绪。
徐南衔昨天卜六爻卦到夜半三更,吐血三升也没?寻到那盗灵舟的恶贼, 一大清早起来满脸阴郁, 练完枪后将长发随手一扎,沉着脸要出门。
“萧萧, 今日放旬假,我要出学宫一趟,你睡个回笼觉好好修养。”
入学后夙寒声一节课没?上,旬假倒是先放了?。
他乖乖点头:“明日要上课, 我今日回落梧斋。”
徐南衔上回被吓得不清,下意识要拦他。
可落梧斋已重新修葺好,夙寒声总住在四望斋也不太妥,只能皱着眉点点头:“那你等日落再出门。”
夙寒声以为师兄担心自?己被太阳晒, 乖乖点头。
徐南衔拎着长枪离开了?。
夙寒声听话地睡了?个?回笼觉, 日上三竿了?才起床, 从褡裢中拿出一袭墨蓝衣袍穿好。
系好扣子,他垂眸一看,这穿习惯的深色衣裳此时却哪哪都不得劲。
凤凰骨似乎彻底蛰伏了?, 夙寒声常年灼热的身躯乍一不适应,三伏天?仍裹着披风,一边系衣带一边胡思乱想。
那两件素袍到底被谁偷走了??
难道凤凰骨发作?那晚,他隐隐约约瞧见崇珏,竟不是幻觉吗?
夙寒声眉头越皱越紧,恨不得冲到佛堂质问崇珏是不是偷了?自?己衣裳。
可这事儿?他根本不得理, 只好忍气吞声。
刚过午时,日头正晒。
夙寒声在四望斋又无事可做, 只好抱着书回落梧斋。
今日放了?旬假,按理来说偌大学宫应该四处是学子才对,可夙寒声走出四望斋后,举目望去一片空荡荡,只能听到鸟啼虫鸣。
安静得莫名诡异。
闻道学宫是第一学宫,应当不会有妖邪混入。
夙寒声也没?多?想。
可刚走半刻中,远远瞧见一个?身着学宫白墨纹道袍的学子踉跄着从草丛中狼狈跌出来,他倒在地上,额间黄色束额下是一双惊恐的双眸,他对着前方拼命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