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就近到一家海鲜酒楼吃晚餐。
还没到饭点，酒楼还有靠窗的位子，窗外云霞朵朵，印得高楼大厦都在烨烨发光。
服务员领着他们到楼上的生鲜区定菜单。
余愿被关在玻璃箱里的巨型长脚蟹吸引，小小哇的一声，回头惊奇地说：“它在吐泡泡。”
章书闻轻微地摇了摇头，余愿不太明白，还盯着长脚蟹看。
陈永乐随口问一旁的服务员，“这个能怎么做？”
章书闻瞥了眼价格，蹙眉，“永乐......”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陈永乐抬了下手，“但过年嘛，开心最重要。”
章书闻自然知晓陈永乐没有显摆的意思，半晌，见到兴冲冲的余愿，到底噤声。
上菜倒是挺快：干焗长脚蟹、鲍鱼鸡煲、海盐九节虾、蒜蓉粉丝蒸元贝、海皇汤，色香味俱全，这一顿下去，可谓是大补。
章书闻边和陈永乐说话，边注意余愿的动向，见他剥虾剥得手指头油腻腻，拿过一旁的湿布替对方擦拭。
陈永乐咬下一口肥美的蟹腿肉，抬眼就见章书闻用湿布裹着余愿的手一根根擦过。
两人一个俊逸一个清秀，这样的画面无疑是赏心悦目的，陈永乐却莫名觉着气氛不太对劲，特别是余愿故意拿染了油渍的手指头去勾章书闻的小尾指时，章书闻不但不生气，甚至有些纵容地笑了笑。
陈永乐心里一噔，没敢多想。
章书闻察觉到好友的目光，顿了顿主动提起，“不是说要给我看照片吗？”
陈永乐这才记起这茬，赶忙摘了一次性手套，挪着椅子坐过来。
照片里的女生一头利落的短发，笑容明媚，自信又大方。
“玩越野车认识的。我刚开始玩就是她带我，技术可牛了，没几个人比得过她。”陈永乐语带自豪地比了个大拇指，“包括我。”
陈永乐其实很不服输，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承认不如对方，想来这个女孩子确实很不一般。
章书闻由衷道：“很般配。”
“那是当然。”陈永乐得意起来，“我奶找人算过了，都说我们生辰八字很合，生下来就是一对。”
章书闻忍俊不禁，“怎么信起这个了？”
“信则有不信则无，我奶非要算我也没办法，你知道，老人家就是迷信。”陈永乐嘿的一笑，“不过还真挺灵的。”
“是吗，这么灵啊？”章书闻把湿布放回去，闲适道，“那也托你奶奶帮我和愿愿算一算吧。”
陈永乐噗嗤笑说：“人家是算姻缘的，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
章书闻只平静地看着好友。
陈永乐渐渐笑不出来了，读出他话里的深意，见鬼似的瞪大了眼。
余愿扯了扯章书闻的袖子，“哥哥，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再喝点汤吧。”
之后到结账，陈永乐都一语不发，整个人处于一种震惊又别扭的状态。
等到了地下停车场，他才终于忍不住道：“让愿仔在车里坐一会吧。”
章书闻没有异议，将余愿安置在车后。
余愿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听话。
隔着厚重的车窗，外头的谈话声模糊不清，只能瞧见陈永乐焦躁地来回兜圈。
章书闻耐心地等着好友消化难以接受的信息，半天等来陈永乐一句，“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很平缓，“就是你想的那样。”
“章书闻，你是不是疯了？”陈永乐几乎要炸开了，他看一眼趴在车窗上的余愿，不理解更无法理解，“愿仔是你弟弟，你......”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陈永乐来回踱步，章书闻和余愿比寻常兄弟亲昵的动作，章书闻对余愿的特殊，太多被他忽略的细节在这一刻全都涌了上来。
他平时吊儿郎当惯了，却不代表他不知人情世故。
“书闻，你清醒一点。我明白愿仔对你很重要，你们这些年也确实不容易。”陈永乐唯恐害了章书闻似的放低音量，“但他有自闭症，他跟我们不一样的，如果被人知道了，你怎么办？”
章书闻笑笑，“我也没想好怎么办，但我告诉你了，你总归不会大势宣扬吧。”
“亏你还笑得出来。”陈永乐又惊又气，“这是能开玩笑的事情吗？”
他急得挠自己的脑袋，真情实感为“事迹败露”那日感到担忧，语气更冲。
“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可这件事我看你是糊涂至极，我就不信你不知道被人发现的后果，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你淹死。”
章书闻切身体验过人言可畏，他的笑容淡了点。
陈永乐深呼吸，“就非得是愿仔，别人不行吗，你到底是为什么啊......”
章书闻打断好友未完的话，“因为我没办法看他跟别人在一起，这个答案可以吗？”
语气决绝，不容置喙。
一瞬，又启唇。章书闻不是轻易表露内心的人，但既然已经决定向好友坦白，更觉有必要表明自己的决心。喜欢二字未免轻盈，他换了个更具分量的字眼，“因为我爱他，可以吗？”
也许爱字也太过纤巧。
这么多年的纠葛攀缠，他可以把喜欢和爱说一万遍，可都不足以形容他和余愿。
“爱？”陈永乐质问道，“好，好，就当你爱行了吧，可愿仔有病的，你凭什么觉着他懂得喜欢与爱？”
陈永乐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余愿是感情封闭的患者，章书闻又怎么确定他有常人的七情六欲？
四周安静了下来，远方有汽车嘀嘀嘀的上锁声。
章书闻沉寂良久，答非所问，“可我爱他。”
不管余愿对他是什么感情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所以余愿到底懂不懂，章书闻也不在乎——或许并不是不在乎，而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余愿去到第二个人的身边。
他甚至无法看着余愿接受别人的好，对别人笑。
章书闻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很病态。
陈永乐简直被章书闻这番言论给震住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章书闻轻叹，“永乐，你总说我太过正经，就让我离经叛道一回吧。”
他说着，打开了车门，“愿愿，回去了。”
余愿嗅到了诡异的气息，小声问陈永乐，“你跟哥哥吵架了吗？”
即使不赞同章书闻的做法，陈永乐也做不到给余愿拉脸色，勉强笑了下，“没有。”
“那我们还会去看吐泡泡的长脚蟹吗？”
陈永乐颔首，神色复杂地目送他们走远。
章书闻牵住余愿的手，走出一段路后低声问：“你很喜欢长脚蟹？”
余愿毫不犹豫点头，“嗯。”
“那以后有段时间吃不到了怎么办？”
“没关系，和哥哥在一起，吃什么我都很喜欢......”
章书闻收紧了五指，把余愿的手全然握在掌心。
总有一天，青菜小粥、山珍海味，他会尽自己所能，满足余愿所有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