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有战报传来,形势不容乐观。在紧张的氛围中,日子过得飞快。二月底,益州军遭到氐族八万水师重创,益州失守,几乎全军覆没。紧接着,又传来荆州重镇襄阳沦陷的噩耗,阴霾笼罩下,全国陷入空前的恐慌之中,很多富贵人家甚至开始收拾细软,准备合家向南移居逃难。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马文才所在的北府军还没有遇到什么险情。
严冬已过,春日明媚,崇罗书院的嫩草已经开始抽条发芽,在一片黯然的新绿中,祝小英的世界却依然如此暗淡无光。
无聊,很无聊。
在近一百个寂寞的日日夜夜中,对那个人的思念几乎如洪水般突然泛滥成灾,无论如何都无法控制。
祝小英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以前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会有一个人,让她牵挂到寝食难安。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
她不懂,但她知道,不论是穿越之前还是穿越之后的生命中,从未有像现在这般,如此想见一个人……
她现在已经养成了写信的习惯,就按照刘裕所建议那样,每天都把想跟马文才说的话写在纸上。只是在这混乱的世道中,又能去哪里找到寄信的邮差呢?
因为是自己写给自己看,所以祝小英并没有遵照古人的写作习惯,从上到下从右往左的写,而是依着现代人的习惯,甚至连用词也很随意:
一月十六
马文才,你说现在要是有手机或者网络该多好?这样我就能跟你发短信了,你怎么样?过得还好吧?今天书院里好多人都跟刘夫子走了,不知道你会不会见到他们。
一月廿五
马文才,今天秦夫子终于想起来他曾经让我们谱曲这件事了。还记得吧,那天下大雨,你还给我和山伯兄送了烤兔腿,害得你险些被群殴。哈哈,说起烤兔腿我居然流口水了!
对了,我们三个人当初无意间写出的曲子受到了秦夫子的大加赞赏呢!只可惜,你当时不在……
二月初二
马文才,今天是二月二龙抬头,书院里举行了祭龙神的仪式,山长夫人还领着我们出去踏青。在山谷中我竟然迷路了,你猜
我当时想什么?我想要是你在的话,我们说不定又可以偷偷溜到山下去玩了……
二月十六
每个月的今天,月亮都特别圆。
马文才,你此时也看着月亮吗?会不会……也在想我?
二月廿三
听说北府军向淮南进兵了……
保重。
还有……一定要活着回来!一定!
这最后一封信,祝小英写完以后就趴在桌上睡着了。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闭着的眼睛里掉了出来,沿着脸颊一直向下滑落,滴在纸张上,模糊了一团墨迹。
木桃推门而入,看着自家小姐趴在桌案前的背影叹了口气,然后走过去将祝小英扶到床上睡。
因为书院里的人少了,再加上几座屋舍渐渐修葺完好,山长夫人第一时间就拨了一个单间给祝小英,所以祝小英也不用再去和人挤通铺了。
只是木桃扶祝小英离开后,一阵风从敞开的窗子吹进来,将桌案上的纸张吹散。其中几页在轻风的承载下,飘出了窗外。
梁山伯看到落在脚边的纸,弯腰拾起来。
他瞥了眼上面熟悉的字迹,然后又看了看面前的厢房,目光深沉,良久,才叹了口气,将信纸收进袖中,并叫来四九吩咐道:
“打听一下北府军现在在哪里驻扎,然后看看离着最近的供货商路是谁在管,速去速回。”
十日后,梁山伯收到托人辗转从北府军中得到的马文才回信。
马文才表示他已经收到了祝英台的信,但是由于很快军队就要拔寨起营,而且这次的军事行动非常隐秘,不便再有书信联络,就拜托梁山伯代替自己给英台回信,并再三叮嘱,一定不能让英台知道。
于是梁山伯将马文才以前写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把自己关在房里对着那些字模仿,也不知写了几百张纸,虽说不上可以模仿得分毫不差,但应付对书法之道不太精通的祝小英已经足够。
四九一推门,就见地上到处都是写满字迹的纸张,他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家公子,犹豫了很久才小声说了句:“公子……您……一整夜都没睡,这是何苦……休息一下吧。”
“不妨事。”梁山伯淡淡地应了声,将最后一张练习的纸张移走,又铺了张新的在桌上,然后将笔毫沾满了墨汁,一手提袖一手执笔,那笔端在纸上悬了片刻,才慢慢落下。
与马文才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的字迹,缓缓出现在柔白的宣纸上:
英台,我很想你……
……
祝小英这天早上一醒来,就看见梁山伯在房门口等她。
“山伯兄?”
“英台。”梁山伯目光柔和地看着祝小英走过来,嘴边露出淡淡的微笑。
“怎么,有什么高兴的事吗?”祝小英问,她已经好几天没看
到梁山伯有这样轻松的表情了。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让人高兴的事。”梁山伯笑道,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信笺,“只是……有人从北府军中捎来了一封信……”
“北府军?!”祝小英惊讶得瞪大眼睛,“文……文才兄吗?!”
“你说呢?”梁山伯揶揄地问。
祝小英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尽管心中焦急万分,恨不得一把将信抢过来,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咬着嘴唇低头不说话。
“嗯,给你,自己看去吧。”梁山伯无奈地笑着将信交给祝小英,看着她立刻喜上眉梢的样子,目光无意识之间变得温柔。
“谢谢山伯兄!”祝小英迫不及待地接过信,对梁山伯说了这么一句就急慌慌地跑了。
梁山伯一直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
跟在梁山伯身后的四九看着兴高采烈跑远的祝家小姐,又看了看公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祝小英一路跑回房间,把门窗都关好,然后仿佛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地把信拆开,一路看下来,不禁看得脸红心跳。
无穷无尽的思念,毫不掩饰的爱意,在字里行间中汩汩流淌……
祝小英看着信,就好像看到了马文才本人在自己面前,一颦一笑皆跃然纸上。
真是……还是那么流氓!
祝小英在心中骂道,嘴边却忍不住浮起微笑。
她反反复复将信读了好几遍,知道马文才一切过得安好,三个月来一直提着的心也总算放下了。她想了想,立刻跑到桌案前,找出笔墨回信,然后拖着下巴眼巴巴地等墨迹风干。
很快,墨干透了。她将信封好,跑出门去找梁山伯。
走到梁山伯房门前时,正看到四九抱着一大堆揉成团的废纸出来,祝小英因为心情好,笑盈盈地跟四九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进去。
“山伯兄!”祝小英一脸兴冲冲的兴奋表情,“你……你有办法收到文才兄的信,一定也有办法把信带给他,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