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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虹(6)

「你瞧,肌肉就是肌肉,不知道他衣服下面是不是一样这么迷人?」到处对着乱惊虹流口水的女人不敢再贸然欺上来,他淡漠的神情表明着拒人千里,谁不知趣,下场难料。

「好没风趣的郎君。」芳心掉落一地,为乱惊虹的不懂风情。

为了躲不堪其扰的人潮,他们只去了长安城的白果寺。

这时候的大唐信奉佛教的朝臣以多数的优势,使得寺庙僧侣之多可以到达三步一间小寺庙、五步一间大庙堂的地步。

白果寺最脍炙人口的便是它历史斐然的壁画,其中以吴道子和画家李思训的嘉陵江山水图为最。

「传闻李思训花费数月才把嘉陵江山水图画好,吴道子竟在一日之间完成,你看这幅五头龙,每条龙张牙爪闪,传说每当乌云密布要下雨时,画面都会笼罩在云雾蒙胧中,那只龙就像要飞上天一般。」

乱惊虹对佛殿上的每一幅壁画知之甚详,不厌其烦的解释给步弭愁听,他知道她容易累,也不急着要把大殿上的壁画逛完。

看过彪形大汉的钟馗治鬼图还有河北赵洲桥,她已经露出疲态。

乱惊虹吩咐跟随的小沙弥送上吃的东西后,移驾到白果寺后面的竹林。

竹林凉风习习,清泉石上流,远离尘嚣十分安静。

「我太弱了,这里不好,这里也是,还有这里。」稍作喘歇,步弭愁费力的指着自己的胸、心、脾、胃。

「是该拆筋解骨重新做人。」他不介意。

「下回重新做人,我想要一副健康的身体。」

「太麻烦了,按照你现在的年纪恐怕还很有得等。」照他看来,她的身子应该是缺乏运动,加上心情郁卒,血气循环不良,服用太多补品,补来补去,越补越大洞,相信只要有人肯花时间疏导她的情绪,要恢复健康指日可待。

她绞了绞手,突然生出勇气来。「我活不长了。」

「哦,谁说的?」他仍是一脸恬适的样子,背抵竹椅,脚跨泥地。

「整个长安城的大夫。」

「哈哈哈,你不觉得讽刺吗?你拚命帮豪门贵族看病,自己的身子却那么破烂!」医人者人恒医之吗?哈哈哈……

步弭愁张日无言,垂下白玉般的颈子。

此时,小沙弥送来了几样素菜野果和糙米饭。

「这些野菜山蔬是白果寺自产的,许多人慕名来此,除了欣赏吴道子的画以外,这些菜肴也很受欢迎,限量供应,你继续用眼睛吃菜可别说我没招呼你。」见小沙弥离开后,乱惊虹迳自吃了起来。这些菜色看来虽然简朴,吃起来却别有一番滋味。

蕨菜直接沾食酱油,凉笋浸泡在冰沁的水泉中剥皮即食,红色的时菜有补气行血的好处,从水瀑下捞出来的水藻又别有功效。

经过奔波的步弭愁确实饿了,乱惊虹不修饰的吃相也激起她少之又少的食欲,添了小小一碗糙米饭,细细的咀嚼起来。

她一身病痛,从来不曾为自已添过一碗饭,就连饭匙、饭桶的样子也是第一次「开眼界」,现在心情有了转变,渐渐往意到身旁以外的事务了。

「这菜好吃。」嘴角黏了饭粒,笨拙的扒饭,她的吃相跟小孩很像。

「慢慢吃,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他鲜少对谁温柔过,指头轻拈起她嘴边的饭粒时,吐息有了非比寻常的改变。

军破痕老爱笑他总离女人远远的,他觉得很好。

让自己的心安静地在胸腔中跃动,不为桃花,不为野花,就为自己,这样没什么不好。

「我想把饭吃完继续参观那些壁画,我喜欢那幅敦煌的飞天仙女,衣带飘飘好迷人喔。」都怪她气力不济,只看了几幅就吃不消。

「它在那,不会跑,而且我告诉你,那看起来美美的飞天仙女不男也不女。」

「可是,」她牙咬着箸,蒙蒙的大眼黯了黯。「我怕以后没机会可以出门……咦,你说什么?真的?」

「佛陀本来就没有性别。」

「你什么都懂!刚才你同我说了八仙的张果老骑驴过赵洲桥的故事,又说了修桥工匠鲁班、车载五岳的柴王爷这么多神话故事,都发生在一座桥上。从来没有谁讲故事给我听,小时候每当我身体痛得受不了、睡不着,我都好希望有个人能握住我的手陪我说说话,讲个故事给我听,我跟星星求啊求,跟月娘求、跟知了求……他们都没理我。」

乱惊虹拍了下她炫然欲泣的脸,大手停在那。

他一下了解了她的寂寞。

「以后别求那些有的没的,只要我有空,故事也跑不掉的。」只要他还没离开步宅的话。

「你不是哄我?」她大胆的把脸颊贴着他的掌。这样可以吗?

「我说话向来算话。」他在干什么?乘人之危?!乱惊虹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

手中还残留着微微的温度……还有她皮肤光滑如玉的感觉。

说不上的慌漫上乱惊虹的心。

☆☆☆☆☆☆☆☆☆

活字典长什么样子?

对步弭愁来说,乱惊虹就是一本奇特微妙的活字典。

离开白果寺,北边是「乾德门」,守卫森严。

「这里头住的是皇帝万岁爷吧?」每回她爹总把万岁爷挂在嘴上,好像非常了不起的样子,在她以为,天子脚下士农工商,真正了不起的是一种精神,至于穿着黄袍住皇宫的皇帝也要如厕、吃饭,跟常人无异。

乱惊虹看也不看巍峨的城垛,却盯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想知道皇帝老爷的公余爱好吗?」

「啥?当然要听!」崇高无比的万岁爷怎么可以明公余来形容,这一来跟每天上工的贩夫走卒不就一个样了?

哈,他就知道!

「你坐下,我同你说。」几十道石阶还有这段路下来,她一天的运动量足够了。

乾德门门碑下有人敬的茶水,他倒了杯让步弭愁解渴。

「皇帝亦是人,自然有公余爱好,而且还是各式各样。」

清水入喉,她觉得身体的力气又恢复不少。「你说,我听。」

「汉书艺文志里说蹴鞠是我们的老祖宗黄帝所做,晋司马懿后代司马适当了皇帝却爱做生意小贩,在后宫辟了条小街杀猪卖肉,家居皇城的王公贵族采购伙食必须到后宫小街,皇帝切肉做买卖,斤两不差呢。」

「那就是说这个司马皇帝长得猪头猪脑,要不然谁一眼能认出他是卖猪肉的?」在她的印象中,兜售猪肉的贩子不是一身油腻就是眼露凶光,可见那个司马这相貌恐怖。

「也许是喔,你聪明,一点就通。」

虽然说这样的夸奖很是轻描淡写,但也够步弭愁的心开怀一整日了。

「还有呢,有的皇帝爱做诗词,写的词又不灵光;有的爱做木匠,太监为了讨好皇帝,故意把门窗弄坏,由皇帝兴致勃勃去修理;有的不上品,爱上野鸡窝嫖妓,生了花柳病而崩死。」

乱惊虹随手拈来淡淡说道,步弭愁却是听得一脸心醉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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