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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38)

作者: 尘印/千觞 阅读记录

月过天心,他拿掉了岳斩霄发丝上最後一点沙子,用手指当梳子,将湿漉漉缠在一起的头发梳理整齐,微一犹豫後,小心地用双臂环抱住岳斩霄冰冷的身体。

“……”始终如石像的岳斩霄终於缓慢扭过头,开口,声音沙哑。“程错,你喜欢我麽?”

殷长华万没料到岳斩霄会突然直截了当地向他发问,震了震,不敢对视岳斩霄双眼,慌忙垂首,又重重点了下头。

“呵……”耳边,传来岳斩霄一笑,倦意阑珊。“别傻了。我曾是皇上的娈童,你再跟我接近,也会被人一块耻笑。”

殷长华连连摇头,伸手正想在沙中写字,岳斩霄已长身而起,叹著气往来路回走。“之前你看到听到的,全都忘了吧。还有,既然已经回了琉璃岛,府里自有护卫执事,明天起也不必再劳烦你给我送饭菜。多谢你这一路上的照顾。”

幽幽叹息随著他修长孤寂的背影逐渐远去,最终被深沈的夜色彻底吞噬。

殷长华如痴了傻了一般,坐在空旷无际的沙滩上。身後海浪拍岸,夜风低鸣,仿佛还带著岳斩霄先前的声声呼号,悲凄如失所无依的雏鸟。

怎能忍心,再任由斩霄在风雨飘扬的大海上孤独漂泊?……

“嗯?长华你想回永稷後求皇上将岳斩霄调任京城?”秦沙眼里掠过丝异样神情,几分酒意也醒了大半。

酒宴直闹腾到夜半才结束。他回到房内,殷长华已在等他。哑穴得解後第一句话,就说回京後要向皇帝请旨,大出他意料。他替自己斟了茶水,轻啜一口後笑道:“那天我说了这法子,你当时还不爱听。怎麽今天又突然改变主意了?”

殷长华苦笑:“我是想等斩霄自己回头的,可依著他的性子,就算我等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他也未必肯自愿回来。琉璃岛又和永稷相隔千里,我总不能常年留在这里。”

他直视秦沙,正色道:“父皇对斩霄颇有戒心,恐怕不肯答应。到时还得请你帮我一同进言,让父皇召他回京。我想过了,斩霄身手那麽好,以後就让他教导慕儿习武健身。父皇应该不会反对。”

“事关慕儿,我这当舅舅的当然得出力。”秦沙含笑点头,心里却冷冷地哼了一声,打定主意,绝不能让殷长华如愿。

那个岳斩霄,处处乱了殷长华的心,更是殷长华顺利登上句屏皇位的绊脚石,非除掉不可。

第52章 乱臣 51

岳斩霄一直睡到第二天午後才被斜照进房内的阳光晒醒。宿醉已清,见自己还披著昨天的脏衣服,他忙起身换了,推门想去井边提水洗漱,一眼,就看到哑巴正在院门口的椰树下坐著。

见到他,殷长华欢喜地站了起来。t

“我昨晚不是叫你不用再来伺候我了麽?你……怎麽又来了?”岳斩霄微蹙眉,殷长华却咧嘴一笑,转身兴冲冲地跑出院子,片刻後返回,端了饭菜,自顾自就往屋内送。

岳斩霄无奈摇头,洗漱完,踏进房内。

饭菜比往日来得清淡,还多了盅醒酒暖胃的土茯苓葛花炖肉汤。殷长华不住打著手势,示意他多喝点汤水。岳斩霄也不知为何,忽觉鼻根发酸,慢慢喝著汤,低声问:“你今天一直在外面坐著,就为了等我起身?”

殷长华只是无声笑。

这世上,怎麽还有这种比他更傻的人?岳斩霄惘然,想劝哑巴别再在他身上白费光阴,可面对哑巴一脸满足的微笑,他话到了舌尖,终究说不出口。

算了。反正不用多久,等送亲之事告成,这程错就得跟著卫应侯回京,从此与他再无瓜葛。他现在又何苦非要急著赶人,伤了对方?

他长叹了口气,抛开纠结,专心用起饭菜。刚吃了几口,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他放落碗筷。

“斩霄,你起了。”来人正是边劲成,他打量了岳斩霄两眼,笑道:“我听说你昨晚喝多了,如今没事了吧?斩霄,你的酒量可真是差劲,哈哈,今後我少不得要陪你多练练酒量。你是我句屏第一良将,酒量可也不能给人比下去。”

“边大帅取笑斩霄了。”岳斩霄恭敬地请边劲成入了座,心知边劲成来找他,绝不会仅为了看他醉态,多半是有要事相商,当下对殷长华道:“我与边大帅有事要谈,你暂且退下。”

殷长华自打边劲成出现,就止不住一股子酸气直往上冒,可又不能硬杵著不走,只得低头告退,站到了院中。

房门很快被岳斩霄关上,隔断了他的视线。

边劲成听殷长华脚步声走远,这才一肃面色,道:“我刚接到急报,七艘运送贡品的大船在东海被朱天那贼子给洗劫了。东二路水师救援不成,还中了朱天的计,损兵折将,伤亡惨重。”

“又是朱天!”岳斩霄眼神转冷。

句屏多年来海盗猖獗,其中势力最大的一股,纠集了数千人之众,俨然已成海上霸主。首领朱天身手不凡,被其他盗匪尊为“鲨皇”。岳斩霄这几年铲除了不少海盗,也曾领兵前往朱天在东海的老巢血鲨屿,想剿灭朱天这个海盗头子,奈何走漏了风声,扑了个空无功而返。

他略一沈吟,道:“朱天如此猖狂,不尽早铲除必将後患无穷。边大帅,可要斩霄前往剿匪?”

“此贼不除,句屏海域一日不得安宁。不过眼下送亲之事尚未了结,是否出兵,还得由那卫应侯爷定夺。我来这之前已向秦侯爷禀明此事,他却未表态,我也不便擅作主张。”边劲成是武人出身,素来只推崇军功,颇瞧不起那些世袭的贵胄公子哥儿,边说边摇头。“我看他八成是不想多事揽这麻烦上身了。”

岳斩霄叹道:“只怕不惹麻烦,麻烦自己也会找上门来。公主远嫁鹤山,朱天那厮怎会不知?他有胆劫持贡品,再来劫公主的嫁妆也不出奇。”

边劲成一拍大腿,道:“我就是担心这个,所以才找你商量,看该如何防范那海盗头子才是。”

两人一样的心思,当即取出海图,聚精会神研究起策略来。

殷长华还在院子里站著,离得远听不到屋内两人说话声,透过窗上半卷的竹帘,却清清楚楚看到边岳两人并头相谈,状极亲密。他越看越觉心口堵得慌,蓦地气血翻涌,一阵难受,急忙捂著嘴离去。

刚转过墙角,喉咙里又痛又痒,他忍不住干呕一声,放开手,衣袖上已染了斑斑血迹。

他闭目喘息片刻,终於将嘴里还在继续往上涌的血腥味压了下去,苦笑著把沾血的袖口卷起来。

要是被秦沙看见了,铁定不肯再为他封闭哑穴。然而他很明白,嫉妒,才真正是那把看不见的利刃,一分分,剜著他的心。也更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把斩霄带回永稷,不能再让斩霄留在琉璃岛。

能坐在斩霄身边,陪著斩霄说话的人,从前是他,将来,也只能是他。他不在乎还要等待多长久,才能重新迎来那一天,可绝不会再像当年一样,将那个本属於他的位置拱手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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