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变化凌厉,陆渐躲闪不及,情急中使出“天劫驭兵法”,双臂一圏,缠住四条长枪,方要夺下,忽见刀牌手进如疾风,翻滚上前。陆渐心想:“我夺枪取胜,看不出阵法优劣。”于是放幵长枪,翻身闪开双刀,不料狼筅、镋钯又绕至身后,两前两后地杀来。狼筅舞开,竹枝满天,势如长云下垂,陆渐手忙脚乱,几乎被趁虚而入的镋钯扫中。
旁人只见陆渐身法飘忽,如鬼如魅,几次将要攻破“阴阳阵”。但随阵势分合,一忽而分为两队,一忽而分为三队,一忽而正面横冲,一忽而分进合围,筅以用牌,枪以救筅,短刀救长枪,镋钯如刺客杀手,每每突出伤人,五种兵器攻守循环,奇正相生,于不可能处生出奇妙变化,避开陆渐的杀招,更生出凌厉的反击。
众将士瞧得眼花缭乱,心情十分矛盾,既不愿阵法被破,又惊服于陆渐的神功,唯恐他败于阵下,损了一世英风。
戚继光知道陆渐厉害,起初还怕苦心创出的阵势被他轻易击破,见这情形,精神大振,在点将台上指指点点,与谷缜谈论起阵法:“此阵的兵器有五般,长短有如阴阳,数目比拟五行,枪金,筅水,盾土,刀木,镋火,用之得法,如五行之相生,决不可破;用不得法,则如五行之相克,不攻自败。这其中的生克变化,一言难尽。这五般兵器均为双数,为的是骤遇强敌,可以中分为阴阳两仪,一刚一柔,左右犄之,继而应变三才,合而围之,敌人阵脚耸动,则觑其虚弱,三才归一,并而攻之。”
谷缜道:“阴阳三才五行之变,人人都知道一点儿,但自古以来,活学活用的却没有几个。”说到这儿,他笑了笑,“戚将军,恕小子多嘴,这阵法虽好,名字却不佳。”戚继光道:“怎么不佳?”谷缜道:“阴阳二字太过笼统,不知道的人听起来,还当戚兄是算命先生、画符道士,岂不是天大的误会?”戚继光失笑道:“你说取什么名字?”
谷缜沉吟道:“此阵中分两翼,开合不定,有如飞禽展翅,乘风翱翔,不妨就以禽鸟命名。禽鸟之名,包涵阴阳雌雄的有两个,一是凤凰,一是鸳鸯。将军方才说了,美观则不实用,实用则不美观,凤凰鸟中之王,羽毛华丽,此阵朴实无华,贵在实用。依我看,此阵就叫鸳鸯阵,鸟虽平凡,情义却很深长。”
“说得好!”戚继光一拍手,“从今往后,此阵就叫鸳鸯阵!“正说着’陆渐大举反击,一拳一脚,劲力排空,军士纷纷足下踉跄,摇晃不定,忽听“咯”的一声,一根长枪被陆渐扫中,破空飞出。戚继光浓眉一扬,高叫:“李同先,你队东边策应。”
一个高大汉子沉声答应’率本队结成鸳鸯阵,徐徐逼近陆渐。两支小鸳鸯阵左右穿插,奇正合变,化为了一个大鸳鸯阵,五行轮回,阵法威力强了一倍。
阵法变强,陆渐亦强,奔腾间带出金刚法相,他左手一圈一横,忽把两根狼筅绞在--起,说什么也分解不开。戚继光见状,赶忙再调一队,亲自指挥。只看三队鸳鸯阵两前一后,结成三才之势,一合一分,又变两仪。
陆渐越斗越惊,身边兵器影影绰绰,飘忽不定,数十般长短兵器相应相生,与自己的“天劫驭兵法”竟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同的是,“天劫驭兵法”凭借“补天劫手”融合一切兵刃’眼下这些兵刃却是凭借“鸳鸯阵”的奇妙变化,长短相应,五行相生,也能融合如一,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威力。
陆渐不料这军阵妙用至斯,只觉束手束脚,施展不开。心头一急,发出一声长啸,“大金刚神力”与“天劫驭兵法”同时运转,转身夺下一根狼筅,旋身一扫,逼开阵势,长竹一搭,又夺下两根狼筅,方要横扫,刀牌手滚地杀来。陆渐故意放他近前,跟着纵起两丈,两队刀牌手收势不及,狠狠撞在一起。
陆渐身在半空,下面的狼筅和长枪冲天扫来。他把手里的狼筅一抡,下面的狼筅、长枪均如被夺走,只有王如龙凭借神力,呼呼呼舞得有如一阵狂风,势要迫得陆渐不能落地。
戚继光一扬令旗,正想再调人马。陆渐忽将狼筅在王如龙筅端上一点,翻身飘落阵外,举手叫道:“大哥,够了。”戚继光应声撤兵,叹道:“二弟,这阵法还是困不住你。”
陆渐摇了摇头,肃然道:“这阵法十分厉害,只有两个破绽,若能补齐,即便如我,也未必全身而退。”戚继光道:“什么破绽?”陆渐道:“一是使狼筅的军士气力不足,如龙兄之外,都是两人一筅,进退变化不够灵活;第二,少了弓弩和火铳,要是如倭人一般,在阵法中加入弓箭和鸟铳,我一旦跳到空中,必然成了一个活靶子。”
戚继光沉吟道:“弓箭、鸟铳还可想想办法,气力却是天生的。”陆渐笑道:“大哥,气力的事交给我吧!”戚继光看他一眼,微微一笑,冲军士们高叫:“这位陆兄弟从今日起担任我军教头,大家都服了么?”军士们对陆渐的武艺十分佩服,应声叫道:“服了,服了。”
就在当日,陆渐、谷缜各就其职。陆渐鉴于“三十二身相”并非人人都能练,自己劫力在身,方能履险如夷,寻常军士修炼,容易出现偏差。他苦思了两日,从“三十二身相”中变化出六式:骑龙式、勾开式、架上式、闸下式、中平式、拗步退式。这六式姿态简易,心法明了,既是锻炼神力的内功,也是攻守进退的招式。
陆渐琢磨已定,从军中挑选力大者传授。狼筅是“鸳鸯阵”的门户,一切变化均由这一件兵器展开,一旦由两人一筅变为一人一筅,全阵攻守越发灵动。陆渐又以“天劫驭兵法”推演刀、盾、镋钯、长枪的招式,精简变化,与狼筅六式相配合。到了这个地步,“鸳鸯阵”两仪和合,五行相生,生生不息,再也难寻破淀。
陆渐出身寒苦,与众军士身世相近,性情亦很相投,他昼夜住宿兵营,与士兵大锅同食、大被同眠。众军士见他身为教头,与自己同甘共苦,心中更生敬意。
这一日,陆渐略有闲暇,忽地想起谷缜,找到谷缜帐篷,却是不见一人。询问卫兵,才知谷缜这些日子不在营里。他心中纳闷,但因军务繁忙,转头又将此事放下。
这日傍晚,陆渐正与戚继光操练阵法,忽听牛叫马嘶,转眼望去,营门前行来大队牛马。正觉奇怪,忽听一声朗笑,一名白衣骑士越众而出,笑嘻嘻的正是谷缜。他向二人招手致意,随即挥舞马鞭,指点民夫卸下货物。戚继光上前察看,货物中盔甲兵器无所不有,均是锻铸精良,寒光射人。戚继光不胜惊喜,审视间,又见运输队伍陆续赶来,有的装载粮草,有的驮运帐篷,更有数百口庞大木箱,拆开一看,尽是簇新鸟铳。
戚继光看得眼花缭乱,正要询问谷缜,忽听牛马嘶鸣,转眼一瞧,数十辆大车拖拽佛朗机火炮迤逦而来,那炮管乌黑油亮,令人望之胆寒。大车后还有数百匹骏马,膘肥腿长,均是一时良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