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戚继光正在练兵,忽听说胡宗宪自杭州派人带来圣旨。戚继光赶往大帐接旨,圣旨大意为,倭寇自闽北窜入江西,肆虐猖獗,水陆不通,命戚继光即日率义化新军驰援江西,荡平此寇。同时还有胡宗宪手谕,命戚军火速赴援,不得拖延。
戚继光心中吃惊,送走传令将官,将圣旨看了又看,玺印俱真,决无虚伪。他思索良久,派亲兵请来陆渐、谷缜。二人入帐,戚继光将圣旨手谕付与二人过目。陆渐也觉惊讶,谷缜却是微笑。戚继光踱了几步,突然“呛啷”一声拔出剑来,盯着谷缜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谷缜笑道:“我是谷缜,戚将军不认得我了?”话音方落,眼前寒光闪过,剑尖抵住咽喉,戚继光厉声道:“元敬待友以诚,但决不与奸邪为伍。”
谷缜伸出手来,轻轻拨开长剑,脸上笑嘻嘻的,连眼睛也不眨一下。戚继光见他镇定,微感迟疑。陆渐上前一步,按剑说道:“大哥,我以性命担保,谷缜绝非奸邪。”
戚继光冷冷道:“他不是奸邪,为何能左右朝廷、调动兵马?”陆渐也觉不解,看了谷缜一眼。谷缜笑道:“戚将军果然不好唬弄。实不相瞒,这圣旨么,的确是我花了三万两银子,向皇帝身边的司礼太监买来的。”
戚继光心里越发吃惊,沉着脸道:“你到底有什么奸谋?若不说个明白,今日大帐之中,必要血溅五步。”
两人闹翻,陆渐身处其中,为难道:“谷缜,你把谋划告诉戚大哥吧!”谷缜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之所以买来圣旨,乃是为了一件大事。如要做成这一件事,非得保有三则,要么无以成功。”
陆渐道:“哪三则?”谷缜道:“一是敌国之富,二是绝世神通,三是素练精兵。财富我有,神通你有’至于素练精兵’非得戚将军手下的这支新军不可。”
戚继光将信将疑:“你到底要做什么大事?”谷缜笑道:“陆渐,还是你来说。”陆渐将江南饥荒的缘由简略说了。戚继光如听天书,好不惊奇,但他信任陆渐,见他如此郑重,心知此事不假,当下收好长剑,负手沉吟。谷缜又道:“敌国之富对付的是西财神,绝世神通对付的是对方高人,至于素练精兵,乃是应付皖、赣、闽、粤四省的倭寇土匪。”
戚继光沉吟道:“这件事若是真的,委实不可思议,但事关天下安危,元敬义不容辞。”目光一转,盯着谷缜,“你做的事情不坏,行事的法子却很不对。”
谷缜笑道:“我平生最爱的就是让坏人做好事。人说狼子野心、养虎为患,我却偏爱养虎畜狼,利其贪欲,为我出力。这些司礼太监平素唬弄皇帝、无所不为,这回多亏遇上了我,不但得了银子,还办了一件正经好事,积了天大的阴德,一举三得,正是利人利己。哈,又说到利了,戚兄是正人,行事道义为先,区区是商贾,凡事利字当头,那是改也改不了的。”
戚继光本想趁机训导一下这位小友,不料谷缜三言两语,把他想好的说辞堵了回去,一时无可奈何,只是皱眉苦笑。
谷缜又说:“事贵隐秘,为防敌方知我计谋,我三人分开行走。我和陆渐先行,戚兄率军在后。我给戚兄--幅行军地图,十五之前,务必赶到地图的标示处,尽可昼伏夜行,不要大张旗鼓。”又从袖里取出一幅地图,交给戚继光。戚继光展开一看,却是一幅江西地图,上面用朱砂红标明行军线路,他瞧了一阵,说道:“你放心,我整顿兵马,准时赶到。”
谷缜微微一笑,伸出手掌,戚继光亦是一笑,两人双掌互击,心中均起豪情。
卷四:周流万物
第四十一章 临江斗宝
即日告别戚继光,谷缜、陆渐打马西行,五大劫奴自也随行。一行人风尘仆仆,不曰进入江西,来到长江边上。一艘画妨早已等候,众人弃马登舟,逆江上溯。谷缜白日看书,入夜下棋喝酒,间或与陆渐凭栏眺望,指点两岸风光。
陆渐深知谷缜性情,这小子越是面临大敌,越是从容镇定,反之亦然。故而这么从容自若,对手必定十分难缠。他忍不住问道:“谷缜,这西财神给你出了什么题目?”
“老题目罢了。”谷缜笑道,“她约我在灵翠峡临江斗宝,决定财神指环的归宿。当年南海斗宝她输给了我,心里不服,一心想着如何赢回去。”
陆渐好奇道:“怎么斗宝?”谷缜道:“就是比富的意思,看谁的宝贝更多更好。”陆渐道:“你准备好了?”谷缜笑道:“有些准备,但无太大把握。”眼看陆渐流露愁容,当下拍拍他肩:“这世上的赌局,必胜的本就不多。戚将军说得好,兵以义动,道义为先,你我为百姓出力,想必助人者天必助之。”陆渐精神一振,点头道:“你说得是,我多虑了。”船行两日,改道离开长江,转入一条支流。河水清碧,翠山对立,水道甚是狭窄,仅容四艘画舫并行。又行一日,忽见两面青山,夹着一个山谷。
画舫靠岸,谷缜、陆渐弃船入谷,岸边的空地上站了一百多人,均是华服绣冠,南京洪老爷、扬州丁淮楚、闹婚礼的张甲、赵乙均在其列。
“陆渐。”谷缜笑着介绍,“这些都是一方豪商,我来为你引见。”他拉着陆渐上前攀谈。
一到商人群里,谷缜如鱼得水,拉拉这个,拍拍那个,与这个谈两句生意,和那个说几声笑话,谈吐风流,有如帝王。
陆渐不惯应酬,略略接洽,便与众劫般在一边。不一会儿,河上贼一艘小船,乌篷白帆,所过碧水生晕,须臾到了岸边,船里鱼贯走出两人,一男一女,均是鹤发童颜,形容高古。
谷缜越众而出,拱手笑道:“二位前辈可好?”二老瞧他一眼,话也不说,走到一块巨石前盘膝坐下。谷缜目光一扫,笑道:“陶朱公怎么没来?”
老妪叹一口气,说道:“他日前过世了。”谷缜一呆,抚掌道:“这么说,今日的裁判只有二位?”老翁道:“不然,听说他临死前将此事托付一人,那人不久便到。”说话间又来一艘乌篷小船,船中走出一个半百老者,一脸病容,面皮蜡黄,双眉水平,形如一个“一”字。老者走到二老身前,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老翁接过看了,冲病老者说道:“你就是计然先生?”病老者点了点头。老翁道:“请坐!”病老者仍不做声,走到一边盘坐下来。陆渐问谷缜:“这三位老人是谁?”谷缜道:“他们是这次斗宝的裁判。从左数起,第一位是吕不韦,第二位是寡妇清,第三位本是陶朱公,可他死了,由这位计然先生代替。”陆渐沉吟道:“吕不韦,陶朱公’这两个名字似乎听说过。”莫乙忽地接道:“陶朱公是春秋巨商,吕不韦是战国奇商,全者既了两千多年了。”陆渐吃惊道:“这两人怎么还叫这些名字?”谷缜不觉莞尔:“这三位老人当年都是卓有成就的巨商,归隐之后,不愿别人知道本名,便取古代奇商的名字为号,却不是真的陶朱重生、不韦还魂。至于寡妇清和计然先生,也都是古代商人中的先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