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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劫难逃(63)

他想说,那是假结婚,那不是真的,那只不过是场合作关系。

但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心里清楚,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想也不能让林在野知道,现在无论他说什么来粉饰都没有用,事实就是事实。

“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带好。”

“对了,把我这边的钥匙留下,放在茶几上就行。”

“许如青,你得走了,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这是这一夜林在野说的最后几句话。

林在野把卧室里的空调调到最高,他没听见客厅里的声音,也没听见开门关门声,知道许如青应该还没走。

客厅没空调,老小区也没有地暖设备,他想,许如青知道冷了自然而然就会走了。

雪后的城市寂静里多了几分力量感,整个世界都被黑色的天幕淹没,只有窗外的风声喧闹不止。

林在野站在窗边点了根烟,猩红的火星子一缩一缩地亮着,楼底下还剩几个孤零零的人影,踩着雪往家赶。

林在野觉得闷,打开窗想透气,只打开一条小缝,外面的冷风拂着烟雾往他脸上扑,烟头上的火星子一开始把他的脸照得通明,但很快,眼里深又远的地方一下子弥满了白色烟雾。他的视线里,那缕缓缓上升的白烟好像比白天的雪都白。

林在野被冷烟冷风呛得眼睛疼,眯着眼赶紧关好窗户,扭头上床钻进被窝里。

虽然只开了几秒钟窗户,还是灌了一身凉气,林在野把被子用力蒙到头顶,灯没关,昏黄的光下只露一个短发茬儿的头顶。

他看起来总是不好惹,但许如青这些年一直掐着他的死脉。

房门外的许如青又开始说话,林在野把被子用力捂住自己耳朵,只隐隐约约听出几个字。

我,你,事情解决完就回来,再等等,等等就好了……

等什么呢?林在野想。

这个冬天的降雪量远远高于以往,早间新闻在预报暴雪蓝色预警,外面厚重的云层压得极低,看一眼就让人透不过气来。

呼呼的风声光是用耳朵听就开始起鸡皮疙瘩,应该又有一场大雪。

林在野不记得昨晚自己是几点睡的,早上一醒许如青已经走了,林在野想不起来他是什么时候走的,估计是后半夜他睡着之后。

只是客厅茶几上空空的,钥匙他没留下。

昨天下午有一笔进账信息,林在野洗漱完才看到,是他离职前那几天外加上个月的工资,林在野盯着屏幕上的数字发了半天呆。

不够,远远不够。

得再多一零才够他姐的治疗费,外加还给许如青的部分。

早上林在野去医院又碰到了王医生在查房,这次他跟王医生又聊了不少,王医生跟他说,就算他姐继续接受治疗,也不一定会有一个好结果。

但林在野不想放弃,他想试试。新闻里那么多躺了很多年的人最后都奇迹般醒了,万一能行呢?

他姐还那么年轻,不该后半辈子都躺在床上。

林在野现在很想跟姐姐说说话,说什么都行,外面的天气,早点摊上难吃的肉包子,冻得通红的手,还有刚刚上楼梯的时候摔的那一跤。

医院门口进门的台阶上有雪,化了之后湿漉漉的,他走得急,不小心滑倒了,两条腿重重跪了下去,膝盖跟小腿狠狠磕在水泥台阶棱上,到现在还一抽抽地在疼呢。

不能碰,一碰就疼得他想淌眼泪。

他刚刚走路一瘸一拐的,进病房门前碰到了一个熟悉的护士,护士问他腿怎么了,他指了指自己身上摔了一身黑色湿泥的羽绒服,苦笑着说不小心摔了。

护士问他有事没事,要不要去看看医生,林在野活动了活动腿跟膝盖,疼得他倒抽了口冷气,说应该没事儿。

这么一摔也不是全无好处,骨头上的疼把他脑子里从前天晚上开始生出来的那些发烂的杂草,全都给斩断了。

如果再来把火,一下子烧干净可就更好了,只是还缺点儿火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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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黑云密布,天已经不亮了,大雪开始,暴雪蓝色预警提高到了黄色预警。

坐在咖啡馆里的林在野好像看不见外面的大雪,头顶昏黄的吊灯安静地悬在他头顶,林在野喝了口热咖啡,听着坐在他对面的周律师说话,周律师还在劝他。

“林先生,您父亲还在病房里……”

“别别别,”林在野放下咖啡杯,手指在桌子上漫不经心地点了点,“是不是生物学上的血缘关系都不一定。”

周律师轻笑出声:“林先生跟年轻时候的杨先生很像,像到根本不用怀疑的地步。”

“杨先生还有一个心愿,他还想在最后的时候见您一面。”

“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

“现在还挂着营养液,但医生说已经回天乏术,可能……就这几天了……”

周律师是带着任务来的,一步步劝说,说到这里有点儿伤感地叹了口气。

林在野脸上一片空白,始终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偶尔偏头看看窗外的雪,眼底晦涩的情绪别人看不懂。

最后周律师只能拿出杀手锏。

“许如青要结婚了,这事儿您已经知道了,您姐姐后续的治疗费用不是笔小数目,您也希望她能快点儿好起来吧,继续治疗或许还有机会,杨先生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最好的医疗设备跟最专业的医生,都在等着了,只要您点头。”

林在野听到这里,空洞的眼神终于变了,坐直身体,抬手狠狠在脸上搓了一把,把刚刚那个木呆呆的人也给搓没了。

他们就坐在窗边的卡座上,雪花好像能穿透玻璃拍在林在野脸上一样,提醒他现实的残酷跟残忍。

三年前,他姐的医生告诉他,县城的小医院治不了了,让他们尽早转院,还说费用不是他们能承担得起的,甚至劝他放弃治疗吧。

那个雨夜他记得清清楚楚,许如青的号码一直没变,第一遍就打通了,铃声快挂断的时候许如青接了。

那些他在心里练习了两个小时准备好的说辞,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舌头只是轻轻一动就被自己的牙生生给咬断了,快咬断的还有他自己的舌头,血锈味立刻漫了他一嘴,又往上冲得他鼻根跟眼睛发酸。

林在野一句话也没说出口,呼吸声很粗。

他没说话,许如青却知道是他,先是冷哼一声,又连嘲带讽了半天。

“林,在,野——?”

“我应该没听错吧!”

“呵~我当是谁这么晚了给我打电话,夜深了,怎么突然想起我这个老情人来了?想要跟我忏悔吗?”

“我告诉你,已经晚了……”

电话里许如青的调子高高地扬着,哪怕是从听筒里传出来,也是落在他头顶的。

那是林在野第一次体会到,原来人的声音是能生出利爪来的,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如果再用点劲儿,不用怀疑,他一定会被许如青掐断后脖颈,耳朵里甚至响了“咔嚓”的一声断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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