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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冽的目光到处浮着,她开着那辆跑车,高速地朝郊区驶去。半路上,一辆车追上来,跟她并排,那是荣宝的越野车。
“你干吗开这么快?很危险的!”他调低车窗向她喊叫。
她没停车,继续加速飞驰,把他甩在后面。
车子快得好像飘了起来,她在后视镜里看到荣宝一只尾随着她,生怕她出了意外似的。
车子穿过浩大而高远的寒夜,停在公寓外面,她关掉引擎,呆呆地坐在驾驶座上。荣宝的车驶来了,他匆匆走下车,走到她的车子旁边,紧张地问她:“她两条腿不停地发抖,牙齿在打颤。他打开车门,把她拉出来,双手扶着她。她像失落了灵魂似的,投向面前那个怀抱。
那盏路灯高高地亮着,照亮着两个老去的孩子,也照亮了多少成长的苦涩。
第七章 明信片
今天晚上,他揽着我呢!我是说荣宝啊!可惜你看不见。”徐可穗抱着吉吉在床上,说:“但是,他没有吻我啊!他像揽着个朋友那样揽着我,叫我不要哭,根本没把我看作是女孩子。”
她望着窗外,大海的那边有一豆亮光,也许是一艘夜航班吧。这是个奇异的晚上,天堂和地狱同时降临了,先是她爸爸,然后是荣宝,一个男人令她哭,另一个令她笑。
她总觉得荣宝心里有个人。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是大概猜到那人和荣宝的感情是不稳定的,也许还未开始,也许已经结束。一个恋爱中的男人,不会有荣宝那种落寞的神情。
“这起码是个开始!”她朝吉吉说。
早晨的微光驱散了长夜的黑暗,她爬起床,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带吉吉到海滩去散步。这是个不能游泳的海滩,水太深了,浪太大了。自从搬来这里之后,她喜欢每天早上带着吉吉散步,因为荣宝每天这个时候也会在海滩上跑步。她和吉吉散步的速度自然赶不上荣宝的步伐,那便可以看着他在她身边来来回回了。她喜欢这种感觉,就像这个男人在她心灵的镜头里走过去之后又退回来,这中间就有了一种期待。
这天,荣宝在她身旁走过的时候,她说:“昨天晚上谢谢你!”
“你以后开车别再开那么快,很危险的!”他说。
“你很烦呢!”
然后,她问:“我可以怎样报答你呢?”
“用不着报答的。”
“我请呢吃早餐吧!”
“今天不行啊!我今天要去农场。”
“农场?”
“是个有机农场,我种了一些南瓜,今天正好收成。”
“我也想去看看。”
“好啊!”
“开你的车还是我的车?”
他笑了:“我的比较安全。”
那个农场就在附近,荣宝种的南瓜已经长得够大了。
“可惜万圣节已经过了,不然,可以用来做南瓜灯笼。”她说。
“是用来吃的。”
“你吃的东西也真奇怪。”她一边摘南瓜一边说。
“奇怪?”他接过徐可穗摘下来的南瓜,放进身边的竹篓里。
“我是说你吃的,还有你的生活非常健康,像个三十岁以上的人,一点也不像你的年纪。”
“小时候我家有一片农地,妈妈喜欢种植,我们吃什么便种什么。吃完西瓜变用西瓜核再种西瓜,吃完柠檬又种柠檬,妈妈还会种玫瑰,她种的红玫瑰特别大,特别漂亮。”
“我妈妈什么也不会种。”她说。
“但她会拉小提琴,这不是每个妈妈都做得到的。”
“我们并没有选择自己的父母,也没有选择自己的样子。”她从来就不喜欢自己的外表。
“你怀念你妈妈吗?”她接着问。
“种菜的时候,我会想起她。”他说。
“你每个礼拜都来的吗?”
“嗯。”
“那么,我下星期也要来,我一直想种冬瓜!我喜欢吃冬瓜盅!”
“下星期我不能来。我跟几个朋友到东京玩。”
“是吗?喔!我正想去东京呢!你什么时候出发?”
“星期五。”
“你住哪家酒店?到了东京,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或者可以找你。”
第二天,她连忙订了去东京的机票和旅馆,就是荣宝住的那一间。她有个非常漂亮的理由去东京。她一直梦想开一家精品店,既卖家具也卖衣服、精品、杂志和书,全都是她从世界各地搜罗回来的品味。她可以去东京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荣宝完全相信了她。
“你找到铺位了没有?”他问。
她喜欢荣宝常去的那家酒吧一带,接近闹市,又自成一角,附近都是些有品味的店。而且,在那里开店,可以常常见到荣宝。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一旦喜欢一个男人,她会投入到连她自己都吃惊的地步。如果对方对她无动于衷,她会锲而不舍。当对方爱上了她,她反而会退缩。
她从来就不相信自己值得被爱。
可是,荣宝是不一样的,她希望这一次不会再退缩。
隔天,她送了一本书给荣宝。
“我买了两本。”她说。
荣宝看了看,那是一本旅游书,书名叫《爱恋东京手册》。
“里面的资料很丰富,我想,你会用得着的。”
荣宝星期五出发,她订了下星期一的机票。
行李箱摊在床上,吉吉趴在床边。
“我又要出门啦!你要暂时回大屋去了。”她说。
吉吉依依不舍地望着他的主人,仿佛知道又是离别的时候。他跟别的狗儿不同,十几年来,他没有离别焦虑症,因为离别在他和徐可穗之间不过是一种过生活的方式。
“你猜在东京发生什么事呢?”她咬咬手指头,问吉吉,说:“两个人单独在外面,真的很难说!”
她满怀希望的来到东京,抵达旅馆之后,她先问问柜台荣宝住几号房,然后要求同一层楼的房间。
夜里,荣宝回来之后,打了一通电话到她房间。
“真巧!我们住在同一层。”她说。
“就是啊!”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累。
她等他已经几个钟头了,本来很想约他出去吃碗面或是什么的,此刻却识趣地说:“坐了大半天的飞机,我累坏了,你明天有时间吗?我们可以一起出去逛街。”
荣宝爽快地答应了。
在香港的时候,她就住在荣宝的隔壁,现在和荣宝,是同一层楼,相隔了十几个房间,距离比起在香港好像遥远一些,然而,这个距离又比在香港更令她心跳得快。她想像在十几个房间之外的那个男人,也许还没睡,也许和她想着同样的事情。异乡的晚上,她被一种恋爱的渴望拥抱着。
她怀着这样的甜梦滑入了睡眠。
第二天上午,她和荣宝已经在吉祥寺了。
荣宝的几个朋友,飞了去冲绳潜水,只有荣宝一个人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留在东京。起初她以为荣宝是为了她而留下,渐渐她发觉荣宝似乎是在东京找一个人,找一个他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