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后第二天,她打了一通电话给荣宝,很轻松的说带了一些手信给他。
到了酒吧,她看到荣宝喝π水,她也凑兴要了一瓶。
“送给你的。”她把一个盒子放在他面前。
“喔,谢谢你。”
“你不看看是什么东西吗?”
“喔,是的。”荣宝打开盒子,看到那盏灯,客气地说:“很漂亮,谢谢你。我都没带什么手信给你。”
“算了吧!你去潜水,会有什么手信!总不成带一条鱼回来吧。”
“我真的带了一条鱼回来。我和队友在海底打了一条石斑鱼,有好几公斤重,每人分了一些,我那一份放在冰箱里,还没吃完。”
“那你什么时候请我到你家里吃鱼?”她问。
6
这天傍晚,窗外月光朦胧,徐可穗亮起了房间里所有的灯,她在衣帽间进进出出,忙着挑衣服,吉吉懒洋洋地看着他春心荡漾的主人。最后,徐可穗拣了一条牛仔裤和一件薄薄的黑色套头毛衣。她喜欢这种刻意的低调。她的胸部平坦,所以从来不穿胸罩,这样反而有一种她自己觉得的率性。
临去之前,她蹲在吉吉面前,说:“吉吉,你会爱上我吗?”
吉吉摇了摇尾巴。
“我知道你会的。”她扫扫他背上的毛,叹了口气,说:“可惜你不是人。”
房里的灯一只亮着,她拎了个小皮包出去,回头跟吉吉说:“不用送了,祝我好运吧!”
荣宝开一辆墨绿色的越野车来接她。车子穿过熠熠闪光的城市,朝郊外驶去。荣宝住在郊区,那是一间布置得很雅致的单身男人公寓。这个晚上,他煮了好几道菜,除了蒸鱼之外,其他都是有机食物:有机豆汤、有机番茄和有机鸡。虽然有些奇怪,但徐可穗把这一切都往好的方面想。一个追求有机生活的男人,也应该是向往灵魂的。
饭后,他们走出阳台,阳台外面,是个沙滩,站在那里,可以听到夜里的海浪声。
“吉吉看见一定会喜欢的,他可以在沙滩上跑步。”
“谁是吉吉?”
“我妹妹,不过我们的血缘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
徐可穗淘气地笑了,说:“他是我养的小狗,十几年了,他叫徐吉吉。”
荣宝咯咯地笑了。
“那支灯呢?你放在哪里?”她问。
“在客厅。”
她抬头看到阳台上随意的吊了个灯泡,于是说:“那支灯吊在这里不是很好吗?”
“喔,是的。”
荣宝去拿了一把梯子来,把那盏天使灯吊在阳台上。灯亮了,轻摇在风中,流曳出来的温柔,照亮了重聚的时光。他们都长大了。她看着靠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的侧面,突然对他感到一股仰慕之情。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有一个男人为她下厨。
荣宝转脸过来的时候,她的眼睛连忙瞥向远方,不至于让自己看起来太渴望爱。然后,在适当的时候,她提出要回家去了。她总是很会在适当的时候离开,那便不会被拒绝和嫌弃。
走出那栋公寓时,她看见隔壁一栋公寓的门上挂着个招租的木牌,上面有个电话号码。
“这里没人住吗?”她问。
“丢空很久了,这一带的交通不方便。”
“太可惜了!”她看到那栋公寓前面的草地已经荒芜了,只有一盏高高的路灯孤单地亮着。
第二天,她按着那个电话号码打去,放在还没租出,于是,她很快成为了那间公寓的主人。
当她告诉荣宝时,他惊讶地问:“你不是住在山顶的吗?”
“我喜欢那个海滩,以后可以带吉吉去跑步;喔,不,他现在只能散步了,他太老啦!”然后,她又很巧妙地埋怨荣宝说:“都是你不好,让我看到这么漂亮的房子。”
三个星期之后,她开着她那辆黑色小跑车,吉吉蹲在她旁边,一人一狗朝着新家驶去。她名正言顺地住在荣宝隔壁。
搬进去的那个晚上,她在阳台挂了一盏灯,这盏灯是她在罗马买的,像个酒瓶,不过是没有底的,灯泡就吊在瓶里。
她拧亮了灯,抱着吉吉立在阳台上,她的阳台跟荣宝的阳台并排,望过去就可以看到他了。
荣宝走出阳台,靠在栏杆上,说:“有什么要帮忙吗?我会修水喉和电器的。”
她朝他微笑:“你以后多点请我吃饭便好了!”
她把一串钥匙抛过去,说:“万一我忘记带钥匙,也不用爬上来。”
那个晚上,她抱着吉吉窝在床上。想到她喜欢的男人只是咫尺之遥,她站起来,一动不动地凝视镜中的自己。她真的不像她妈妈吗?噢,她谁也不要像,她像她自己。
电话响了起来,是阿姨打来的。
“有个人想见你。”
“谁?”她奇怪地问。
“你爸爸。”
“他十几年都没见过我了,找我干什么?”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他好歹是你爸爸,去见见他吧!”
阿姨在那头尽帮爸爸说好话。她一向是站在爸爸那边的,她姐姐太出色了,做妹妹的黯然无光。她巴不得嫁给徐可穗的爸爸,只是,徐元浩并没有爱上她。
徐可穗答应了去见他。床头的那支灯拧亮了又拧熄了。她恨他吗?她是恨他的,可是,曾几何时,她有点想念这个把她生下来的男人。徐元浩是个富家子,继承了家里的大批产业。
“不过,他倒是个很有学问的富家子。”沈凯旋常常这样说。她总是努力要证明自己的品味优秀。
徐元浩和沈凯旋在巴黎认识,徐可穗九岁那一年,他们离婚了。
7
徐元浩的头发都差不多秃掉了,已经是个老男人。她坐在他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长得像你妈妈,很漂亮。像她便好了,像我便糟糕。”徐元浩说。
“她也是这样说。”她冷冷地说。
徐元浩脸上闪过一抹难堪,说:“时间过得真快,你都长这么高了。”
“你说的是你的时间还是我的时间?我的时间实在太漫长了。”她尽量不带半点感情地说,仿佛坐在她面前的是个陌生人。
然而,无论怎样假装无情,一种凄然的感觉还是从她心底涌起。既然他以前不要她,现在又为什么来找她?她太了解这种男人了,他们自由自在生活了几十年之后,忽然记起自己是个爸爸,而且好像还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于是想做一点什么来弥补自己的过失,让良心好过一点。
她看着这个老去的男人,生他的气,也生自己的气。她曾经多么崇拜爸爸,多么渴望他的关注?时光已经无可赎回地丧失,多少年了,她一个人孤伶伶地住在那幢大屋里,渴望一个慈爱的怀抱时,那个怀抱却弃绝了她。她变成一个情感结巴的人,总是错爱一些男人,总是害怕她爱的人会离开。
她望着徐元浩,为他的无情而心里发酸,再也不肯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