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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若影(23)+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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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子重重地在身上锉出道道血痕,每一次都在已经结痂或尚渗血水的长痕上反复掀开新的裂口。

无力地努力放松全身,接受自称为拷问专家的舒钺的鞭打。

时间慢慢地折腾着,其实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也是一种折磨。

在又一次晕厥过去,又被强制清醒过来的时候,终于听到他慢腾腾地说:“你再倔强,可就由不得我不客气了。”

我仍没有反应地听着这人的唠叨。

“司徒家派来的人才果然不一般。”他十分佩服地念叨着,我听他似乎拿出来什么,似乎是一个皮囊,然后砰的一声拔开了塞子。

一股浓郁的酒香在暗室中四逸。

“这是北燕酿制的烧刀子,听说你也是很会品酒之人,应该知道这酒劲极大吧。”

没有回答。

“你还有机会,何苦这么为难自己?”

……

“好,很好!遇上你这么个死鸭子,也由不得我痛惜这酒了。”

说着,他咕嘟咕嘟地自己灌了好几大口,才舒舒服服地呵了一口酒气,喝道:“上水!”

原来,那酒并不是给我用的啊,想来也是,何苦在我身上浪费?

亏我还盼着他给我消毒消毒伤口呢。

听着那些杂乱的咣当乱响声音、行刑者井然有序的脚步、舒钺愉悦地赞扬属下动作快的声气。

那些武师小卒们,搬来东西后并没有离开,舒钺让他们都留下来欣赏所谓的节目。

哗啦水响。

一瓢、两瓢、三瓢……温热的水泼在身上。

已经无暇思考他们为了多溶些盐,还特意加热了水;无暇感谢他们提供的无微不至的照顾;无暇感叹似乎是毫不间断的泼水神功不知道要修练多少时日,或是同情等下负责收拾拷问室的虾兵蟹将。

我无暇想自己脸上的表情变得有多么扭曲,满脑子只有刺辣、刺辣、铺天盖地的刺辣……

意识模糊之间,只感到浑身上下类似被强烈电流击中时那种无意识的抽搐抖动,还有声带被猛烈的抽气带出的嘶嘶的摩擦声。

终于,令我能够暂时解脱的黑暗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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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时,我还被锢在昏厥时的地方。恍惚间以为已经过了许多年,可眼前那张兴致勃勃的面孔让我知道,这只是错觉。

舒钺俯身下来,满意地欣赏着我的虚弱。

“真是多年难得一见的大人才啊!你知道我有多兴奋吗?你不知道吧。不过我会很快让你后悔自己这么能忍的。”他的嘴角露出了阴冷的笑,一如前日陈更脸上的冰冷阴毒。

他的面孔从眼前离开,慢慢地说道:“上烙!”

又是一阵杂乱的声响,盐桶被撤了下去,又搬了什么上来。

他们每日这么搬来弄去的,也真亏得体力充沛了。

比鞭子更为激烈的折磨席卷上来。

昏天黑地中,似乎闻到一股股烤肉的味道,很快又转变成焦糊的臭味。

一次、两次……我已经无力去数失去意识的次数,体力已经越来越是消散。

好几次,我想干脆不顾后果地承认。

我自然明白这么做的后果。一旦什么都说了,也许是出于泄愤,也许是出于我已没有拷问的价值,他们会将我处理掉。

其实,就算被直接杀了也好。但是好可惜啊,神经中枢断然地拒绝了。

不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也不能自寻死路。

更何况,我什么也不知道。就算招认,他们一问细节就会又认为我是在设套了。

还好,我只是虚弱,还不是脆弱。

舒钺看来被磨得耐性全无了。真奇怪,明明是我被上刑,他倒把牙咬的咯咯作响。

他终于不耐烦地想起了什么,扯起我已经散乱的发髻,拉起垂落的头来。

微微地睁开眼,眼前是他那张放大的面孔特写。

“你究竟招不招,再这么犟下去,我就不敢保证你这还算完整的小脸的平安了。”

对他微微一笑。

终于想到要毁容了?

呵呵,不错不错,这招还算聪明。只可惜……

遇到了我。

毁就毁吧,容貌是给别人看的,何必为了别人的愉悦心心念念为这皮相打点?

更何况,打点给谁看?

“招字,已经从我的字典里抠出来了。”我看着他戏谑地说道。(见《王若飞传》)

可惜他没有幽默感,也没有看过革命烈士的故事,足愣了一会儿,才明白我是不打算招了。他脸上越见愤怒,肩膀微动,我就闻到带着焦肉的热铁的臭味向我面孔贴近。

阖上眼睛,等待着这一波昏眩。

“舒钺。”一个令我熟悉得要流下眼泪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停了吧,今天。”

……

是他……

竟一直在?

他竟一直在旁边不响不动地,看着这样狼狈的我?

为什么不离开?

为什么要在这时阻止?

为什么要让我对你失望?

为什么又不让我对你完全绝望?

原来最大的痛,还是来自于他。

即使有一天能够真相大白,有一天他悔不当初,有一天我能对他宽容原谅……我们之间这道裂痕还能够抹消吗。

我能够忘记他阴冷的声音,忘记他决绝地离去,忘记他面无表情地旁观……还有自己一次又一次被众人围观取笑的狼狈不堪的样子吗。

如果还有以后,我能够忘掉陈更这时的样子吗?

只有一瞬间,却不知为何,他的声音让我紊乱的思虑被冻结般凝聚起来。

我动了动唇,唇上已经干了,粘在一起,撕裂开来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等等……”我努力向他声音传来的地方发出声音,那声音已经沙哑无比。

那个阴影笼罩的角落没有回音。

过了一会,才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他今日穿着如墨般的绿袍,步出阴影的姿态稳若远山,凝重的气息环绕在他身周。

“想说了么。”他问。

那声音一如以往的沉稳醇厚,在空旷昏暗的室里回响,合着桐油火把的焦味,恍如最深重的梦魇。

我摇头。

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直没想起的事情。

也是思绪太乱,一直在想着梅若影留下的乱局,一直烦乱着对于我那些无中生有的罪名,所以才一直没注意到一个事关重大的问题——直到刚才那一刻。

“那封信,是谁交给你的。”我问。

“那封信……”他的声音有些疑惑,立刻就明白我指的是那封密报青阳宫防务的信件。

那个所谓的我与司徒家秘密往来的罪证。

我从来也不知情。

里面的内容是防务情报,青阳宫时常更换岗哨,若是过期也就无效了。所以也不可能是一年半前的梅若影放出的。

“自然是小冉,是他击下你放出的信鸽。”

小冉……有什么在我脑中闪了闪。

“你一丁点也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