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你心中自认与他兄弟怡怡,恐怕他并不见得拿你当兄弟, 不愿与你分形连气。”
“这就算了,连父亲也未提携于你, 至今都领着个给事郎的闲职。怕不是父亲本就偏心,如今见五弟势头大盛,更是对夫君你不闻不问…”
听出吕氏语中的嘲弄与抱怨, 霍修诚下意识就锁了锁眉, 本欲开口斥之, 但见她殷勤地为自己着衣,还是忍了笑道:“我本也无甚大志,这闲官散职倒也乐陶陶。相比与庙堂之高,我更愿做闲云野鹤,寄情于山水之间。如此,也可有更多的时间来陪夫人与骏儿玉儿了。”
吕氏的手一顿,脸色慢慢挂了下来。
之前可由他散漫度日,是因为知道这霍府的荣华都会归了他们夫妻二人。可而今霍明瑾不但恢复了腿脚,还经科举入朝为官,且是天子近臣,从身份到运势,都远不是霍修诚可比的。
更别提连方娘子还莫名在家翁跟前失了宠,她那妯娌又是个给脸不要脸的。
吕氏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嫁来霍府,现下又是悔之晚矣。
霍修诚喝了些酒,体内本就有些躁动,烛灯下见妻子俏白的脸惹人怜爱,不禁心生绮念,低下头就要去吻她,却冷不丁被吕氏一把推开。
本就站立不稳,霍修诚脚下一个踉跄便向后倒去,慌乱间双手乱扒,却不巧将浴桶带翻,净室内顿时像发了河似的。
吕氏赶忙去拉扶他,浑身湿透的霍明瑾狼狈地站起,沉着脸甩开吕氏,便大步走了出去。
成婚这几年来,吕氏在霍修诚面前一向是装得温柔小意,何曾给过他脸?
反之,霍修诚也惯来怜爱她,说话大都是温言细语的,方才他铁青的面色以及迸出的怒气,着实吓到了她。
自惊吓中回过神来,以为他是使了性子要去书房,吕氏连忙抄起一件外袍追了出去,到了月门下,却见他所去的方向赫然是西侧的院子。
吕氏僵在原地。
那院子中,住了他的一名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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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就在第二日,霍修诚便要将那通房抬了作妾室。
自打成婚后,吕氏仗着自己的嫡女身份与夫婿的宠爱,一直压着不给他纳妾,可那通房是婚前就被开过脸的,她自然没有理由赶人出去,只能远远地找了间院子把人安进去。
平时,那通房连在霍修诚面前出现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
霍修诚向来崇尚修身养性之道,平素不是重欲之人,就连吕氏两度怀胎生产之际,都夜夜宿在正房陪她,那通房压根没有机会近身。
因为一时之气,亲手将夫婿推到别的女人房中,吕氏这头悔得肠子都青了。
待前来传话的小厮退下后,吕氏随手砸了一套砂陶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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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有通房升了妾室,月例也要跟着调整。
跟着婆母理事的唐觅茹,自,然也就知道了大房发生的事。
她此前之所以会当面刺吕氏,除了因为吕氏对她有收不住的鄙夷和敌视外,再就是心里也清明,霍明瑾之前在元和山庄遭遇的事,与她这位大嫂脱不了干系。
对这样自以为是,又心怀不轨的人,认怂示弱,让她以为自己软弱可欺,肯定会迎来肆意欺压与拔弄。而若是曲意迎合,少不了就会招来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
所幸这府里妯娌也就她们两个人,不存在什么拉帮结派的,既然如此,还不如冒出些软刺,让她心生忌惮,倒省了应付虚情假意的麻烦事。
可现下吕氏情绪失控,听说她把前来请安的儿女吓得一个嚎啕大哭一个战战兢兢,就连房中婢女也是噤若寒蝉,这样歇斯底里的发作,指不定就会在怒怨下把矛头直指她与霍明瑾。
唐觅茹暗衬,自己的院子,该看紧点儿了。
第63章
乞巧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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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七, 乞巧节。
霍府前夜就在庭院里搭起了乞巧楼,里面摆上了磨喝乐、笔砚与针线。
吕氏别有用心,拉了儿女献艺卖乖。
尤其是霍和骏, 在吕氏的逼迫下, 小郎君恨不得把自己会背的诗句全给念一遍。
吕氏在霍和骏身上倾注了很多心血,她望子成才的欲望极其强烈。
霍和骏年初刚入了族学,就算下了学,吕氏也恨不得让他时时泡在书房里, 不过才五岁的孩子,在大人面前端得一板一眼的,那副规整与拘束, 比以前的唐庭启有过之而无不及。
唐觅茹在心里腹诽,自己日后要是有了孩子,肯定要让孩子先撒丫子畅玩几年。
她忍不住和霍明瑾悄声探讨起育儿经,霍明瑾愣住,下意识就去看她的小腹。
唐觅茹一窘, 连忙澄清,自己只是提前和他交流一下教导之道而已。
霍明瑾笑得温柔:“都听夫人的。”
握住娇妻绵若无骨的手,霍明瑾低声道:“夫人可想出去逛逛?”
唐觅茹浓睫频眨,要不是顾着仪态, 她恨不得疯狂点头:“想的想的。”
小两口共执手去向林氏相告,林氏笑呵呵地应了, 还叮嘱霍明瑾要好生护着唐觅茹。
吕氏满目的妒恨。
霍修诚早早地就走了,这次就连霍和玉的撒娇都不理,只轻轻抱了下女儿, 明显是被新抬的那个狐狸精给迷住了。
早知道有这一天, 她当初就该往绝了做, 不让那贱婢在世上留到今日!
而唐觅茹怕婆母久坐于彩楼上着了风,执意要先送她回房里歇息,霍明瑾则亲自去房里给妻子取外袍。
望着唐觅茹与林氏的背影,吕氏的脸有些扭曲。
她们婆媳相得,自己却夫妻失和,凭什么就让她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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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弯新月凌于空中,街市处处繁闹,好一派承平繁盛之景。
石桥之上,清河之畔,随意打眼望去便是双双对对的男女在互诉衷肠,还有一些既未成婚,又未定亲的年轻男女在嬉游的人群中,寻觅自己的得眼之人。
唐觅茹对这种勾勾搭搭的现象甚是感兴趣。
她发现这种场景对于姑娘家来说,手里尚有扇子可做遮掩,反观郎君们就尴尬多了。
若是大胆的张望,肯定显得孟浪,而偷偷用余光去瞄,又难免显得贼眉鼠眼,无端破坏了自己精心打造的翩翩公子形象。
见唐觅茹不停盯着过往的郎君,引得有些郎君忍不住也打眼来看她,但见了她身侧有人后,眼里不禁露出惋惜之色。霍明瑾不动声色地把揽紧妻子的腰,把人带到摊边,给她买了几个方胜,又挑了好些捺香,这才把她的吸引力给转移了。
正当唐觅茹如同上瘾了似的在猛闻那捺香时,自朱雀门传来一阵欢呼。
原来,是皇帝循例出宫与民同乐。
靖贞帝没有坐那赤金色的庆辂,而是下轿步行,身边与他谈笑的,赫然是端王。
叔侄二人在步障的保护下,于百姓山呼万岁之中往前行进,周身华冠丽服的端王与天子并肩举步,倒是比靖贞帝更像一国之君。